南京城的時光列車

□ 吳月華

　　南京1912位于總統府毗鄰的民國建筑群，國民鼎沸之地，帝制瓦解之年。一個醒目的歷史坐標，一個醉人的生活路標，這里的“拾光車站”成為人們駐足打卡之地，乘坐小火車觀光1912，窺視它的前世今生。

　　時光回放到那個南京冬日的黃昏，1912年1月1日下午5點， 一列從上海發出的火車，在經過幾個小時的旅行后，抵達長江南岸的南京下關火車站。早已搭起的彩棚站臺上，擠滿了歡迎的人群，人們在翹首期盼。孫中山先生率先從車上走了下來，瞬間引起了轟動。

　　在人們的簇擁下，孫中山先生走出下關火車站，前往不遠處的另一座火車站。在那里，他換乘了另一列火車。汽笛轟鳴，列車穿過古老的明城墻，開進南京城中，在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后，停在“督署”車站。孫中山先生下了車，走進了車站旁的兩江總督署，當天晚上11點，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孫中山先生前往兩江總督署乘坐的火車，就是在南京存在了半個世紀的“小火車”，其運行的鐵道線，先后被稱為“寧省鐵路”、“江寧鐵路”、“京市鐵路”、“南寧線”、“京市線”。

　　翻開民國時期的南京城市地圖，格外引人注目，黑白相間的鐵道線貫穿整個南京城，從城北的下關延伸到城南的江寧路。如今的南京地鐵走勢與當年小火車穿行南京城路線接近，以鼓樓分界，這條鐵道的北段與明城墻的走勢接近，與規劃中的地鐵五號線走向也很相近；其南段更是神奇，與已經開通的地鐵三號線基本平行，僅僅相隔一個街區。在老南京人的腦海印象中，“這不是當年的小火車嗎？”

　　下關地處南京明城墻之外，在那個年代算是“城外”，從下關通往南京城內，僅有一條江寧馬路（清代南京被稱為“江寧”），這雖然是南京史上第一條馬路，但長期缺乏維護，道路崎嶇不平，甚至常有盜匪出沒。當時的交通工具，除了步行之外，主要是馬車、驢車、人力車、轎子。

　　1909年1月“寧省鐵路”正式通車，全長約12公里，起于下關江邊，跨惠民河，由金川門進入南京城，經三牌樓、丁家橋、無量庵，沿北極閣南麓、兩江師范學堂后墻，跨珍珠河后，在今太平北路東側南折，走兩江總督署衙門東墻外，沿著今長白街南去，到達終點中正街（今白下路東段）。南京人則習慣將這條鐵路稱為“小火車”。

　　寧省鐵路沿途設有江口（今港務局三號碼頭）、下關、三牌樓、無量庵、督署、萬壽宮6個車站。1910年南京舉辦南洋勸業會期間，特地在會址丁家橋加筑支線一條，專門向會場運送物品，并在會場大門前增設車站名“勸業會站”，后改為丁家橋站。各個車站中，以江口站最為豪華，這是孫中山先生1912年1月1日抵達南京時換乘小火車時的車站，此站為兩層西式洋樓，候車室以花瓷磚鋪貼地面。

　　寧省鐵路通車初期，備有英制機車2輛，頭等、二等聯合客車2輛，三等客車6輛、貨車4輛，專供督署飲用江水取用的鐵質小水車1輛。另外，還有裝飾豪華的總督專車1輛，常年停靠在督署站。

　　“揚子江頭看落霞，秦淮河上響鳴蛙。乘車直入華燈市，風鼓鐵輪送到家。”這是民國初年，在南京頗為流傳的一首金陵竹枝詞，道出了彼時南京人眼中的小火車印象。寧省鐵路的開通，對于古都南京來說，不僅改善了南京城內南北交通狀況，更大促進了下關商埠的繁華與發展，可見小火車已成為最主要的交通工具之一。

　　“鐘點志”記載，當時“小火車”從下關江口站發出，中間停靠4個站點，半個多小時到達城南的中正街站。這一路線與如今31路公交車中山碼頭至建康路大致相近。“小火車”班次每天有22班，平均一個多小時發出一班。小火車的座位分等級收費，頭等座是6角錢，二等座是4角錢，三等座是3角錢。

　　1929年12月中旬，南京降下一場極其罕見的暴雪，當時的南京城內，大街小巷都是半人多深的大雪。除了京市鐵路小火車還勉強運行之外，全市的交通都陷入了癱瘓，小火車在此時凸顯了重要性。

　　1935年，江南鐵路通車，從安徽蕪湖直通到南京中華門五貴橋。次年，國民政府將南京市內的京市鐵路向南延伸3.8公里，中正街不再是終點，鐵軌向南經八府塘、建康路、淮清橋、白鷺洲、武定門、石觀音廟，出新開辟的雨花門，在新開辟的養虎巷口與江南鐵路接軌。

　　在這條延伸線上，又增加了武定門、中華門兩站，這使得京市鐵路的車站從7個增加到9個，長度增加到15公里多，其中，中華門站既是京市鐵路的車站，也是江南鐵路的車站，將滬寧線、津浦線與江南鐵路真正連接起來，成為兩條鐵路相交接的樞紐。全線單程票價調整，三等座為2角，二等座4角，頭等座8角。

　　據史料記載，南京“小火車”除了承擔城市交通功能之外，在抗戰爆發初期發揮重要作用。1937年11月，國民政府內遷，離開南京，城墻上除金川門外所有城門全部戒嚴或堵塞，下關碼頭與城內的聯系，只能通過金川門以及穿過金川門的“小火車”實現，京市鐵路沿線的國民政府、外交部、中央黨部、中央大學的很多物資，都是通過小火車運到下關，然后再運載上下關碼頭上的輪船，轉移到內地的。

　　南京淪陷期間，“小火車”的始發站、下關江邊的江口站在日軍屠城的戰火中被徹底毀壞。

　　1949年南京解放，京市鐵路被人民政府接管，改稱“寧市線”，隸屬上海鐵路局南京分局管轄。這條城市軌道交通彼時才三十多年歷史，卻命運多舛。相關部門對小火車線路進行了維修整治，更換不合格鋼軌，加固危險橋梁，定期保養，小火車又發揮了效用。

　　這條穿行南京鬧市區的鐵道線，平行道口達30多處，對南京市的交通安全、噪聲環境、城市發展有客觀弊病存在。1958年11月，堯化門至中華門的滬寧、寧蕪鐵路連接線建成通車后，小火車已無存在的必要。同年，京市鐵路被拆除，在南京市區運行了將近半個世紀的“小火車”結束其歷史使命，成為老南京的集體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