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散之書法藝術的審美境界、書法藝術風格的形成與他對儒、釋、道三家文化的整體性接受有很大的關聯,儒、釋、道三家主流文化成為林散之書法藝術的最基本的精神支撐與文化源泉。儒家注重中庸、中和、厚重、淳樸的道德價值理想、道家追求自然無為、抱樸守拙、大音希聲、大辯若訥的哲學境界、佛教禪宗文化為代表的空寂超逸、游而無朕的精神情懷,在林散之的書法中都有所體現,我國占據主導地位的儒釋道三家文化成為林散之書法藝術最基本的依據。林散之這一整體文化觀的形成,同他老師黃賓虹的主張不謀而合,黃賓虹說“中國除了儒家而外,遠有道家佛家的傳說,對于繪畫自各有其影響??鬃又v現在,老子講未來,佛家講過去和未來。比較起來,中國畫受老子的影響較大,老子是講民學的人,他反對帝王,主張無為而治,也就是讓大家自由發展的意思”(《國畫之民學》),認為三家文化對中國畫的影響極為深刻,用之于書法,也是同樣的道理。林散之也默認了儒、釋、道三家文化對他本人的深刻影響,他寫詩說,“入佛入儒無不可”,他的書法有著儒、釋、道三家文化的影響,正是如此萬千傳統文化意象的融入筆端,為林散之提供了極為雄厚的文化底蘊與精神價值支撐,儒、釋、道三家主流文化中歷經千年的傳統精神價值理念深深影響了林散之的藝術精神和他的價值追求。
林散之是我國現代書法家群體中受到傳統文化教育最為系統的少有的書法家群體中的一員,由于他所在的家族當時正處于上升階段,幾代積累,家境也比較殷實,因而從小就具備了非常良好的傳統文化教育的條件。林散之早年長期在私塾接受傳統的私塾教育,六歲入塾讀書,至十三歲先后讀完《百家姓》《千字文》《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左傳》《古文辭類纂》《古文觀止》《詩經》《毛詩》《唐詩》等,為他的書法藝術打下了很好的傳統文化基礎。
林散之成年后,又與許樸庵、邵子退、張栗庵等鄉賢交游,尤其從張栗庵學詩及古文辭,得窺桐城派治學門徑及文藝觀,對他的書法思想觀念、書法美學觀念的形成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林散之讀盡張栗庵藏書,繼續學習、研究傳統文化知識,為今后爆發進一步提供了極為深厚的傳統文化積累。1929年,林散之又經張栗庵的引薦,赴上海從黃賓虹學畫山水,獲讀黃賓虹大量藏書,親聆聽教誨,學問大進,不僅為他早年的讀書治學劃上了圓滿的句號,而且在書畫藝術領域,無論是書畫藝術理論的積累、見識還是藝術實踐上,都獲得了極大的提升。得識黃賓虹,向黃賓虹學習書畫是林散之一生所經歷的最中大的事件,在關鍵的時間節點和人生節點上,林散之踏出了最為正確和關鍵的一步,成就了他今后的藝術事業。林散之的老師張栗庵、黃賓虹等人其最基本的氣質與精神境象,都是儒者,儒家文化首先為林散之的書法藝術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在佛家文化學習上,林散之起步也比較早,終其一生,他都非常喜歡佛家文化,從中汲取書畫藝術得以進展的智慧和滋養。林散之非常精通佛教典籍,時時觀閱佛教典籍、法師們的著作,不斷提升自己的境界,他通讀的佛教典籍主要有《四十二章經》《大乘起信論》《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彌勒訓》《維摩詰經》《妙法蓮華經》《楞伽經》《無量壽經》《成實論》《六祖壇經》《彌勒上生經》《彌勒下生經》《八大人覺經》……林散之涉獵諸多的佛教經典,這些佛教經典對于他書法藝術思想觀念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當然,我國自古就有儒道互補的傳統,道家文化典籍的閱讀,林散之也久不間斷,《老子》《莊子》等著作他非熟諳,他的對老莊典籍的閱讀,從中汲取書法藝術創作的滋養,除張栗庵的影響外,黃賓虹的影響也不容忽視,黃賓虹曾說,“老子講道法自然,莊生所謂技進乎道。學畫者不可不讀老莊之書,論畫者不可不見古今名畫”(《論畫殘稿》),認識到道家文化對中國畫的重要性,同樣對于書法也是如此。林散之的繪畫、詩詞、書法創作,顯然深受道家文化的深刻影響。他的詩集中有諸多反應道家文化的詩作和意象出現,有著道家文化的身影閃爍其中:“禍兮福所倚,此說信難誣”、“平生愛秋水,南華私自許”、“荷鋤抱甕真吾分,惆悵平生苦未經”、“生能成佛猶塵垢,死化為猿實散仙”……他的性格樸素淡泊而又瀟散簡遠、恬淡天真,顯然有著道家文化的浸潤和滋養,他的老師張粟庵為他起“散之”名號,也都是來自道家文化最為直接的汲取,“散木也……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如若是之壽”(《莊子》),從中散發出極為濃郁的道家文化的氣味。先器識而后文藝,林散之在早年確立出來的正確的文化觀、價值觀和藝術觀對他的書畫藝術的進展無疑起到了極為重要的奠基作用。
可以說,正是依靠如此強大的傳統文化價值支撐,林散之完成了自己精神世界的成型和世界觀的塑造,走出了今后從事書法藝術極為關鍵的第一步。林散之早年的傳統文化教育為他的書法藝術打下了十分深厚的基礎。正是這些內化在林散之心靈深處的傳統文化和精神,鑄造出他的審美境界和靈魂,不斷醞釀發酵,才有林散之如此深厚文化內涵、精神內涵書畫藝術境界的出現,深厚的傳統歷史文化為林散之的書法藝術提供了源源不絕的動力支持和精神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