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最美的日子,當是晨起侍花,閑來煮茶,陽光下打盹,細雨中漫步,夜燈下讀書,在這清淺時光里,一手煙火一手詩意?!边@是汪曾祺的《慢煮生活》,也是我眼中的蘇州“慢生活”。
蘇州的“慢生活”可以晨起侍花,閑來煮茶,也可以集市剝米,細炒三蝦。八月中旬到蘇州,特意請了“老蘇州”姑父帶路,去了葑門橫街,一圈逛下來,發現一景,幾乎每家店鋪門口,都有人在剝“雞頭米”(又名“芡實”)。在蘇北老家,我只見過干芡實,這種新鮮出塘、水嫩緊實的鮮貨,卻是頭一次見。剛出水的“雞頭果”,猶如一只只拳頭大的青紫色石榴,頂端凸起如喙,形似雞頭,因而得名。我問姑父,雞頭米這么小,又不易剝,為何不用機器剝?姑父說:“機器剝皮容易碾碎雞頭米,那樣品相就破壞了,沒的人買了?!辈藞隼镔u的雞頭米,都是現剝現賣。手工剝雞頭米是一項耗時費力的工作,剝一斤雞頭米,就需要一個小時。
這份慢剝的功夫,讓我想起了早上吃的那碗蘇州特色三蝦面。取蝦籽、剝蝦仁、取蝦腦也是要下點慢功夫的,慢工細活拆分出的蝦籽、蝦腦、蝦仁,才能清炒出一盤“鮮掉眉毛”的三蝦澆頭。對于不時不食、飲食講究的蘇州人來說,烹飪美食是一種藝術和享受。他們將每一道菜都視為一件藝術品,慢烹細飪,精心裝飾,讓人們在品嘗的同時也能獲得美的享受。
烏篷船,聽雨眠,一蓑煙雨枕江南。在蘇州,不用遠離城市喧囂,在姑蘇老城區就可登上一葉畫舫,享受“慢生活”。自碼頭登船,依河道而行,船娘輕搖船櫓,一收一放、一起一沉,身體隨著船身律動,讓你舒緩沉醉??粗匕毒吧?,還未等我發問,姑父已在感嘆,變了變了,都變了。在他的記憶里,這個時節,橋頭的老太會揣著竹籃叫賣白蘭花,橋下的漁船也會滿載瓜果蔬菜悠悠穿行在河道中,對岸的居民們下著象棋,女人們邊扯家常邊浣洗衣物。我對姑父說,其實也沒變,與快節奏的城市生活相比,這里的節奏已經放慢了。來這里的人,乘船慢行,他們沏一壺茶,看一本書,在船上靜靜地享受大自然的美好,也讓時間慢慢流逝。
漫步在蘇州的園林中是一種奇特的體驗。一步一幅畫,一景一首詩,雅致的園林氣息、溫婉的江南美景,讓這里的時間都變得緩慢。在園林中漫步,偶遇一對小情侶,他們沒有匆忙觀景離開,而是帶了些蘇式糕點,選了園中一角賞景??粗随倚?,時光仿佛穿越到了兩百多年前,沈復與蕓娘還在樹下石幾煮茶斟茶,笑意吟吟,深情款款旁坐。在《浮生六記》里,沈復與蕓娘將“慢生活”的實質落在了每一個“霞映橋紅,煙籠柳暗”的景致里,松弛而美的氛圍讓坐臥起居也成了畫卷,也難怪我們厭現代之塵囂,羨園林之清幽了。我們如此渴望把控生活的節奏,到最后才發現,真正的“松弛感”其實就源自內心的淡定和從容。就像蕓娘,不算最美,但松弛、靈動且真實,誰不愛呢?
世間的紛繁皆會隨風而逝,與其為得失而惆悵,不如讓我們放慢腳步,偷閑浮生半日,用蘇州“慢生活”的心態,熬煮羹湯、舟行碧波、漫步園林,用心品味細微的生活之美,重新找回最初的精神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