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寧講述編輯部的故事(28)
        ——跨年夜電話:三十載命運的回響
        2025-02-06 14:50:00  來源:江南時報  作者:張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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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歲序更替,2025年除夕。南京。

          H勇一家在飯店享用完美味的團圓飯后,便回家圍坐在電視機前看央視春晚。11點半,《潮起舞英歌》的激昂鼓點驟然在熒屏上炸響,舞者們矯健的身姿裹挾著千年傳承的磅礴力量,仿佛要沖破屏幕,將中國新春的朝氣播撒到世界各地。

          此時,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驟然響起鈴聲,把H勇從春晚的熱鬧中拉扯出來。他從聽筒里聽到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短暫愣神后,H勇的眼睛瞬間瞪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他30年前的大學同窗,那個被眾人喚作“阿米爾”的英俊青年。

          記憶中的“阿米爾”,身形筆挺如松,劍眉之下,雙眸深邃明亮,笑起來時,那對酒窩里藏著青春朝氣。當年,他的一舉一動都引得眾多女生側目。

          剎那間,往昔的校園時光如潮水般洶涌涌上心頭,兩人一番暢聊后互加了微信。

          回溯至上世紀90年代初,在N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國際貿易專業的班上,有一男一女同學有著特殊的存在——“特招生”。男生“阿米爾”,他的父親是晉西北地區某煤礦副礦長,在一場礦難中,為拯救工友,不幸犧牲了自己的生命;女生G芳,身形清瘦,面容間帶著幾分堅毅與溫婉。她的父親在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戰中身負重傷,被軍機緊急送回家鄉南京,僅與妻女見了一面便與世長辭了,被追認為烈士。

          “阿米爾”雖因加分政策踏入了校園,可骨子里那股不甘人后的倔強,使他在大二時便成為班上的學霸。而G芳的命運卻布滿荊棘,高二那年,父親犧牲;不久,母親也因病離世。雙重打擊如千鈞巨石,壓在她稚嫩的肩頭,學業也因此受到影響。憑借加分進入大學的G芳從未在學校宿舍居住,每日放學后,便匆匆趕往父親楊姓連長的家中,悉心照料那對年邁多病、滿心盼著兒子歸來的老人。

          校園里,“阿米爾”的目光總是不自覺地追隨著G芳。他為G芳補習功課,在講解復雜的經濟學理論時,眼神中滿是專注與耐心;每個周末,兩人一同前往楊連長家。“阿米爾”親手做的西紅柿炒雞蛋,成了老兩口餐桌上最期待的美味之一。

          同學們看到他們兩人之間的微妙情愫,每次他倆同行,總會有人笑著起哄:“阿米爾,沖!”——老電影《冰山上的來客》中的一句臺詞,竟顯劇中男主角阿米爾與真、假古蘭丹姆之間的情感糾葛,“阿米爾”與G芳之間,也萌動著懵懂而美好的情誼。

          與此同時,被共認為班花的F桂也被“阿米爾”深深吸引。F桂性格直爽,不顧G芳的存在,展開對“阿米爾”的追求。同學們都打趣說她是 “眼睛后面還有一雙眼睛”的假古蘭丹姆。在F桂的猛烈攻勢下,“阿米爾”的心漸漸動搖,很快便被她“粘”住。畢業后,兩人步入婚姻殿堂,奔赴深圳,攜手創辦了一家外貿出口轉內銷的公司。

          商場如戰場。公司在商戰的浪潮中,遭遇資金鏈斷裂的危機和糾紛。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忍痛將公司轉讓他人。誰能料到,轉讓竟演變成一場鬧劇。F桂在利益的誘惑下,拋棄了“阿米爾”,跟著收購方老板離去。

          心灰意冷的“阿米爾”,在G芳的鼓勵下,踏上前往澳大利亞墨爾本的航班,決心在異國他鄉重新開始。初到墨爾本,他的生活陷入困境,身上的錢繳完房租后所剩無幾。

          就在他為生計發愁時,命運的轉機悄然降臨。當地一位華人飯店老板聽聞“阿米爾”做的西紅柿炒雞蛋堪稱一絕,便邀請他到店里當廚師,專門制作深受顧客喜愛的蓋澆飯。為了站穩腳跟,“阿米爾”下班后還要馬不停蹄地趕到一家越南人開的洗車店打零工,一人干著兩人的活兒,每日都在疲憊與忙碌中咬牙堅持。

          此時,有必要將時間拉回到當年。楊姓連長并沒有在戰場上失蹤,而是在一場激烈的戰斗中,殺紅了眼,誤傷了G芳的父親。事后,他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刑滿獲釋后,他在晉西北找到已是煤老板的老戰友,做起了煤炭生意并很快挖到了第一桶金,隨后將業務轉向進口澳大利亞鐵礦石。在商界打拼多年后,楊連長從山西來到南京,悄悄聯系到G芳。他由衷感謝G芳受父親臨終囑托,數年如一日悉心照料他的雙親,并透露這些年一直對她予以資助的煤老板,與她父親在戰場上有過命的生死之交。在與G芳的接觸中,楊連長得知她的同窗好友“阿米爾”在異國的艱難處境,暗暗發誓一定要幫“阿米爾”度過難關。

          從那以后,楊連長便開始不動聲色地關注著“阿米爾”的動態。他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阿米爾”在墨爾本的生活狀況。他悄悄聯系上“阿米爾”打工的洗車店老板,為阿米爾爭取到了相對輕松一些的工作時段;又定期匿名往“阿米爾”的銀行賬戶轉錢,附上簡短而溫暖的鼓勵,讓“阿米爾”在困境中感受到一絲來自遠方的支持。

          長期的高強度工作,終于讓“阿米爾”的身體不堪重負,他病倒了,病情嚴重到臥床不起。就在他最無助之時,那個曾經背叛他的前妻F桂卻突然出現在墨爾本。

          此時的F桂已自立門戶,經營著一家國際商貿公司,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她在一處簡陋的出租屋里找到虛弱的“阿米爾”,急忙將他送往醫院救治,不僅支付了所有的住院費用,臨走前還留下一大筆錢。直到分別之際,F桂才向“阿米爾”道出實情:她最近談成一筆大生意,賺了不少,但給她這個大訂單的神秘老板卻提出了一個奇怪要求——必須將所賺利潤的一半親自交給前夫“阿米爾”,否則另一半訂單會立即終止。

          或許很多人都會猜測,這背后的神秘老板肯定是G芳。畢竟,G芳對“阿米爾”的感情眾人皆知。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大學畢業后,G芳一直牢記父親的臨終囑托,全心全意照顧著楊連長的雙親,成為他們的專職家庭護工。這一照顧,便是許多年,她用自己的青春與善良,呵護著老人的暮年,也慰藉著父親的在天之靈。

          命運的無常總是讓人猝不及防。幾年前,新冠疫情席卷全球,G芳在醫院照顧感染了新冠病毒楊連長的雙親時,自己不幸被重度感染,最終不治而離開人世。臨終前,G芳將楊連長召回到他雙親前,讓他如實供述自己“失蹤”那些年所經歷的蒙羞、苦難與打拼、發展,終于得到垂老的雙親原諒與理解。在將G芳與其父母以禮共墳合葬后,楊連長才將身體恢復健康的父母從醫院接回家里,日夜侍奉,讓二老安享晚年。

          而“阿米爾”在墨爾本的生活,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在楊連長的幫助下,“阿米爾”逐漸站穩腳跟,還開了一家期貨貿易公司。巧的是,這家公司在鐵礦石市場上,與楊連長的生意遙相呼應,形成默契。多年來,兩人雖未曾謀面,卻在商業的浪潮中,依靠G芳連接起來的那份特殊的緣分,相互扶持,共同前行。

          H勇在電話里聽完“阿米爾”的泣訴,對這兩位大學時的特招生格外懷念。掛了電話,窗外的天空已泛起魚肚白,大年初一的清晨格外安靜,可H勇的心里,卻像有無數爆竹在炸響。

          再看F桂,在經歷商場的起起落落、人生的繁華與滄桑后,她漸漸被孤獨與悔恨填滿。每當夜深人靜,她總會想起與“阿米爾”曾經的點點滴滴,那些青春歲月里的甜蜜與憧憬,悔恨自己當初被利益蒙蔽雙眼,親手毀掉了那份真摯的感情。如今的她,雖坐擁財富,卻再也找不回曾經那份純粹的愛。她試圖通過各種方式彌補自已曾經的過錯,可一切都已無法回到從前。

          “阿米爾”在除夕的越洋電話中對H勇表示,他已決定在今年清明時節回南京。他要去G芳與其父母同葬之處,為他們掃墓,獻花、燃香寄以哀思。

          這個跨越了三十年的故事,歷經了愛與背叛、救贖與奉獻的風風雨雨,像一首跌宕起伏的命運交響曲,每一個音符都跳動著人世間不可預測的生活無奈與人性光輝。它讓人們看到,在命運的跌宕起伏中,那些默默付出的愛與善良,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照亮著我們人生前行的道路,也時時溫暖著我們的心靈。

        標簽:阿米爾;父親;墨爾本
        責編:陳衍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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