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灰燼
失去光澤的銀屑,輕飄飄跌落
黏著血肉,品味芒刺在背的顫栗
揉碎骨頭,關節吹過穿堂風
無所謂衰敗,只是偶然的堆集
塌陷成——沙漏之歌
從灰燼爬出,自娛自樂的自我定義
盡力潔凈污濁,拋卻誕生之地
這并非可恥之事,用不安遮掩
離開鏡子,終將要站在自己眼前
在廢墟中辨認最初的輪廓
雕琢之處,必然伴隨著剝離
灰燼的余熱散去,生物之以息相吹
永恒也面臨不規則的游離
鱗片下無處安生的癢
灰燼里佇立的墓碑
是倒置的搖籃
琥珀喉
六點鐘的雪松溶解磁極
山雀啄食碑文剝落的鱗片
甲骨裂隙滲出墨色雨季
苔蘚在斷戟上臨摹鈍痛
鹽湖吞沒巨獸的鎖骨
日晷裂紋被藤蔓縫合
琥珀喉濺射富有質地的迷音
隕鐵在甲骨中編寫成詩
月光稱量祭壇的骨粉
云層澆筑凝固的液態黎明
樹脂中胚胎吞咽彗星殘章
乳牙篆入火山灰的巖層
候鳥銜來潮汐修訂的經文
斷弦的星軌斜插進地幔
所有紋飾在磁極倒轉時
開始哺乳青銅色的寂靜
春的后調
將未及降生的春天梳進
大地的子宮,山坳吐出
懸在喉間的綠。等高線標注
堆疊而成的折痕
種下蜿蜒的脊骨
烏鴉銜去一根黑發
露水勾絲成霧。抹平
干癟的指肚,為發簪
騰出空匣。木質香散盡
這春的后調
縫補口袋,細密的針腳
乳牙刺穿
抖落最后一粒方言
孩童用睫毛接住
墜地的星群
脊梁躍出高墻
高墻內,沒有詩
鐵幕壓覆,萬物噤聲
蚯蚓用盲文
在墻根埋下族譜
血的經緯,綿延的暗星
扁擔,箭在弦上
凝重的張力
撕扯開晨與昏
綴于籮筐的露珠,
替沉睡的孩子見證
淚的鋒芒,剖開遠山
高墻顫栗,先人屈身
鑄成石階的脊梁。
層層堆疊著——
沉重的嘆息。塵埃
撥動一曲挽歌
風吹進來,然后是
潮汐,星雨,荒原
廢墟之上,洪鐘炸響
這未曾盡興的詠嘆
我站在影子上
捕捉未寫的詩行
踩碎黑暗的殼
于夜的褶邊,拾到一枚貝殼
傾聽,潮汐碾碎沙礫
風在撥弄遺骸
焰舌,舔舐著黑暗的鍍層
殼上的裂紋。隕星墜落時
藏匿了微光
岔路,海鷗咬斷余波
分開被火焰拉長的影
一把利刃,刺進虛無
為這殘軀筑墓
或是覆之以土
火焰漸熄,星辰漸明
繼續邁步,踩碎黑暗的殼
身后——貝殼沉眠
等待海的歸來
欒樹的聲音
粉色的風鈴,垂墜著
區別于冬日的生機
打一個漂亮的突襲
盛大的閉幕,方才注意
裝作海螺,塞滿汽笛和鳥鳴
丁字交匯處,釀暈了
微蹙的眉梢,起伏的吐息
飛花、非花,浸染、盡染
空蕩的胸膛有回音,敲擊
有棱有角的心室,或心房
樹也要擲地有聲,用力表達
入夢、如夢,孔洞、空洞
別出心裁,垂墜于水的褶裥
破碎的天空,響亮一并支離
反方向的橋
對岸,曾經的此岸
橋貫通的,是這與那
相互交換的指代
一經出發,歸途便有了方向
依依惜別,賦予了重逢意義
橋下的航船,浪花兩側推開
潮水拍岸,引發短暫沉默
橋,連接了新與舊的時光
將遺憾與留戀一并引渡
闊步前行,丈量遲疑的足跡
橋迎來送往,托起蕓蕓眾生
成全了太多的經過、錯過
橋知道:并非每一個經過的人
都能見到第二次,甚至要比
人們對分離的認知更清晰
高標準農田
我生活在土地流轉第一鄉
高標準良田里
此時是成片的麥子
可是沒有一棵是我種的
它們在我眼皮下生長
誰也不服輸地挺著大肚子
多子多福的農民有什么不好
風吹著麥浪
我忽然想起
誰都是農民
不是農民的兒子
就是農民的孫子
要么是重孫,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