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月15日,很高興來到南京博物院參加嵇亞林先生及其他幾位藝術家共同呈現的《長江文明萬里流韻——長江流域精品文物繪畫展》。開幕前,我匆匆瀏覽了展覽,內心涌起許多新鮮的感受。談及長江文明,我不禁想起蘇東坡《念奴嬌·赤壁懷古》中的名句:“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長江的奔流不息,孕育了無數璀璨的文明與人物。而這次展覽正是以獨特的藝術形式,將長江流域的文物與文明娓娓道來。在這里,我想重點談談文物繪畫這一主題。
我在南京博物院工作近二十年,也畫過文物,但從未像嵇亞林先生這樣,以文物為題材創作如此系統的專題。單獨描繪一兩件文物或許不算稀奇,但像他這樣將文物與長江文明緊密結合,形成一個宏大的藝術敘事,實屬不易。他歷時四年,走訪了數十家博物館,所繪畫的文物都是他親眼所的。盡管部分作品需要借助資料圖片完成,畢竟許多一級文物或國寶級文物是不可能放在那里長時間供人臨摹。所以說這樣的文物繪畫創作的過程,依然充滿了艱辛與挑戰。嵇亞林先生用畫筆記錄下的不僅是文物的形態,更是對長江文明的深情致敬。
長江文明是一個宏大而深邃的主題。一個地域的文明,通常由幾個方面構成:歷史典籍的文字記載、現存的地面文物、地下考古發掘的文物,以及口口相傳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嵇亞林先生巧妙地抓住了地面遺存文物和地下出土文物這兩個關鍵點,通過繪畫將它們串聯成一幅壯麗的長卷。歷史上,南宋夏圭曾創作《長江萬里圖》(真偽雖有爭議),后世張大千等名家也畫過大多以長江山水為題材,但嵇亞林先生的百米長卷卻是獨一無二的。他以長江流域上、中、下游的文物為素材,繪制了一幅跨越八千多年文明史的長卷。這樣的創作不僅需要扎實的學術功底,更需要深厚的情感投入。每一件文物背后,都凝聚著他對歷史的敬畏與對文明的思考。
嵇亞林先生的創作過程充滿了艱辛與智慧。他不僅親自走訪博物館,還深入研究每一件文物的背景,將相關的歷史信息提煉成簡練的文字,并邀請書法家題寫于畫作之上。這樣的處理,使長卷成為兼具藝術性與知識性的文物畫經典。通過繪畫與文字的結合,觀眾能夠更直觀地感受到長江文明的深厚底蘊。這種形式不僅展現了古代文明的悠久歷史,更體現了作者的文化情懷。長江作為中華文明的母親河之一,其文明底蘊通過這一展覽得到了生動詮釋。
從中國畫的歷史來看,純粹以文物為題材的創作極為罕見。傳統中國畫多以山水、人物、花鳥等為主題,也有道釋、界畫,包括一些動物的畫,而文物畫則幾乎是一片空白。清代郎世寧雖曾嘗試繪制器物,但其作品更偏向靜物畫,缺乏文物特有的歷史關聯性。民國時期的孔小瑜以博古畫聞名,但他筆下的器物多為傳世品,未能與地域文明緊密結合。嵇亞林先生的創作填補了這一空白。他在技法上融匯中西,既保留了中國畫的線條與暈染,又借鑒了西洋畫的寫實手法,同時淡化了光影效果,以突出文物的質地與神韻。無論是青銅器的厚重、玉器的溫潤,還是漆器的細膩,他都能通過筆墨精準傳達。這種探索不僅具有藝術價值,更為中國畫開辟了新的表現領域。
展覽中還有其他藝術家的作品,他們從不同角度詮釋了長江文明。有的采用西洋畫技法,有的嘗試綜合材料,還有的以抽象水墨探索新的表現形式。這些作品各具特色,共同構成了展覽的豐富性與多元性。而嵇亞林先生的另一幅作品《遠古的文明》尤其令我印象深刻:畫面中的石鼓與石鼓上的銘文靜默無言,一只飛鳥展翅欲飛,動靜之間,古今交融,大小對比,充滿了哲思與趣味。這種將文物與藝術巧妙結合的方式,不僅展現了文物的美學價值,更賦予了它們新的生命力,同時亦展現了文物繪畫的無限可能。
以繪畫傳承文明,以筆墨致敬歷史,這次展覽是一次成功的探索與創新。嵇亞林先生以文物繪畫為載體,將長江文明的歷史脈絡與藝術表達完美結合,既弘揚了傳統文化,又拓展了中國畫的表現形式。他的創作之路雖然艱辛,但意義深遠。正如長江奔流不息,文明的傳承也需要不斷注入新的活力。我相信,這樣的探索會繼續下去,也期待更多藝術家加入其中,為中華文明的傳播與發展貢獻更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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