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遐想——生命進行曲
趙啟斌
按:一年四季為歲月的輪回,童年、少年、中年、老年為人生的輪回;生命之光為白色流動空間能量轉換生成,不斷地涌動循環展布流淌,蘊藉著生命繁衍、存在的意義、價值和秘密,為生命之輪回。張若虛《春江花月夜》孤篇橫絕,站在剛走出少年進入青年階段的角度思考人生的價值和意義,成為千古詠嘆生命的華章:“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裴回,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對于生命、愛情、人生有無盡的迷茫和覺醒后的感受,深深感染了歷代讀者的心。
沈周八十余歲患病,大病初愈后,創作《落花詩意圖》,其情、其景、其心令人慨然。春夏之交,沈周一病彌月,身心受到極大的摧殘。病愈后,見落花未盡,初夏已到,睹景觀物,情思無限,自己的生命亦如落花一樣即將謝落,大病之余,見落花而傷情,有自我心跡的流露。他在《落花詩序》中說,“詠張季鷹‘群物從大化,孤英將奈何',惟是老人感之為切,少年當未知此。人從老年坐于無聊,須春時玩弄物華,以為性情之悅,而忘老之所至,少之所達為愜耳。予自弘治乙丑春,一病彌月。迨起,則林花凈盡,紅白滿地,不偶其開而見其落,不能無悵然”,“林花凈盡,紅白滿地”的境象把人帶進如夢如幻的詩意境界之中。[英]安東尼·史蒂文斯《私人夢史》記錄普里斯特利所做的夢境和感受,“我夢見我站在一座很高的塔頂,獨自一人,向下看著大群鳥兒全朝著一個方向飛。各式各樣的鳥兒,世上所有的鳥兒都在。那是個壯觀的景象,一條空中的鳥群之河。
此時不知什么神秘的緣故,檔速變了,時間加快,我便看見一代代的鳥兒,破殼而出、學飛、求偶、衰老、蹣跚、死亡。羽翼長大后只會破折;身體優美輕盈,不過一瞬間,流血,衰萎;死亡隨時隨處降臨。這一切都盲目為生而奮斗,熱切地試飛,匆忙地求偶,起飛向上沖,這么辛苦的努力有什么用?我往下望,似乎一瞥就看見每個小生命卑微的全篇興亡史,心中一陣懊喪。寧愿它們都沒有生,我們全都沒有生,這生命掙扎就此永遠停止。我站在我的塔上,獨自依舊,極度愁苦。此時檔速又變了,時間變得更快,一掠而過,連鳥兒的動作都看不清,只見一大片散步著羽毛的平面。但這平面中有一道白的火焰在鳥群之中閃爍,顫動著,跳躍著,疾速前進。我一看見這白火焰就知道它便是生命,是生命存在的本質;我隨即在火箭爆發似的狂喜中明白,一切都不重要,從來的一切都不重要,因為除了這顫動閃爍一掠而過的存在,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鳥兒、人類、其他生物都無相無色,都不重要,除了有這生命的火焰從其中穿過。它沒有留下可哀悼的事;我原以為可悲的不過是虛空或影戲;現在所有的真實感已經被發現、被凈化,與白火焰一同狂喜舞動。這高塔與鳥兒的夢結束時,我體會了以前未有過的喜悅……我已不是做夢以前的那個人。一個夢已經穿透冗冗俗務。一個人的生命、價值意義究竟在哪里呢?常常引起我的思索、感傷和迷茫,在追尋答案和體驗中走過了自己的青春歲月。五月為漸入青春之象征,林花謝盡春紅,迎來夏日生命的繁榮季節,千年同此一概。一九九三年南來負笈游學,數十年間看到、聽到一批批老人紛紛謝世,年輕人踏著夢境來到這個世界,“若朝華之已披,起夕秀于未振”,生滅無際間,感觸物華,而成茲篇。
誰將殘存的余夢付與斜陽,
我將余緒細細地品償。
吹過來的南國春風,
是詩意棲息的故居他鄉。
我的思緒如銀色月暉謝落,
我的思緒如波光留連。
不理會旁人說什么,
各人有各自的內在體驗。
夏日來臨紅花已悄然綻放,
穿越嚴冬后春心恍漾。
時令安排如此清楚,
是來自夏日的繁華夢想。
也許一個個夢境并不真邃,
白霧籠罩寂靜的山村。
每天碌碌習慣奔波,
誰掩住梨花飄落的院門。
你的暴怒何時復歸了平靜,
陷進了自我感動之中。
已走過的步步流程,
宛如童話里造就的夢境。
踏著青春的碎步緩緩而來,
南下煙塵見焰光升騰。
悄然心緒杳如流水,
又宛如飄來的一縷清風。
我的心緒看向星辰的夜空,
流蘇漂浮白花的塵痕。
幽鳥的身影起滅處,
一聲鳥啼聲湮沒了黃昏。
我的心情是如此飄忽不定,
我想念東海紫微麗人。
曾在村口悄然徜徉,
還有幾縷黑色蝶衣飛尋?
不知生命究竟意味著什么,
是白帆船的挹郁充滿?
在遙遠的東海之濱,
金雀鳥不住地徘徊留連。
時間如同一日千里的長河,
云雨生成軟煙的幻境。
秀木日漸構成繁蔭,
蘊育一叢叢茂盛的生命。
真不知空間展布究為何物,
世界的圖像在你心里。
如千年流淌的瀑布,
有小小的綠萍前來息棲。
也許藍色的幽靈突然降世,
劃過碧蔭之下的紋理。
眼看叢叢林木長大,
都匯成銀灰的片片漣漪。
南風于碧麗中迎來了黎明,
欲燃的石榴靜靜飄落。
細細濕遍的清露上,
有心底的厄夢陣陣流過。
閃耀五月無數迷人的光輝,
成為迷亂紛紜的眼睛。
螢火蟲飄過的痕跡,
若巡行天河的閃閃繁星。
昨夜的星辰是否依舊來臨,
梨花是否鋪開了氤氳。
只見盈月慢慢潛虛,
流水將江岸的蘆葦沉浸。
我將凝結的心緒緩緩扯去,
碧巖已鋪上一層綠茵。
也許有大地的奉獻,
才形成奇妙的生命氣氛。
小生命在薰風中不斷長大,
似乎聽到熟悉的召喚。
什么讓人神魂不寧,
掀動起內心的似水纏綿?
母愛的光輝剎那布滿周圍,
兩眼閃現親子的沉醉。
要將感覺混同理智,
可有偏見下的本能相會?
胸襟總被寬容和喜歡疏忽,
才有幻成的刀斧工具。
開啟出了生命之旅,
誰將她的千古底色覺悟?
不能敘說那一個個的理由,
不要將她的內心回收。
已迷濛荒蕪的精神,
在進程中艱難跋涉追求。
能被美麗的萬千境界分割,
我看這一切總覺悲辛。
將神識從心源流出,
是萬物依據的靈慧之根。
他的意志是如此奔騰茁壯,
她的氣象是如此蕭森。
不為偏知尋求形象,
向外的就是向內的經巡?
似水年華如此輕輕地飄來,
成為構成生命的早晨。
一陣幽光掠過西海,
眸光如春水般靜靜濕潤。
誰來確立如此迷人的世界,
她在水國的深處安居。
乳白的云如在夢中,
游過了多少藍色的鯨魚。
我細細將如許的流光消磨,
望不斷萬千流水煙波。
悄無聲息獨自開門,
但見滿庭瀉落下的明月。
多少歡愉暗寓離別的愁緒,
有多少殘紅散發芳香。
風雨過后自強不息,
高曠中留下滿地的凄涼。
碧蔭已抹平了內心的創傷,
凝結的清露帶有清爽。
多少行人還在彷徨,
她已在高岡靜靜地俯望。
變動的一切均如夢幻泡影,
漸聽靜謐的雄偉之聲。
沒有看見突然發生,
均是大自然的萬千真誠。
不該以某種方式圈定人生,
未來不能靠幻想敲定。
生命精神如何成就,
都應作堅決的自我肯定。
不肯放過內在體驗的波濤,
不肯把意識注入流程。
不肯說的情感意緒,
成為紅花上的黑色蝶影。
一切似乎已經成為了過去,
連同五月的岑寂孤獨。
蜻蜓飛花徘徊流連,
如踏著碎影的珊珊腳步。
不能去說內心覺醒的時光,
何曾認識剎那的澄明。
鷓鴣鳴叫絲絲悲苦,
可曾啼破了晚春的幽夢?
我看到往日睫毛下的眼睛,
不知眸光向何處歸往。
匆匆謝落下的春紅,
依舊飄逝在平靜的山岡。
曾將歲月的精神悄然融化,
思緒融入了一抹夕陽。
雖然有一層層記憶,
那是感知到的生命彷徨。
這是一種怎樣的思緒感情,
就象黑鷲掠過的山風。
白色晶瑩的光波,
暈出風雨后的七色彩虹。
也許喧鬧聲已經消歇沉寂,
不知沖淡了多少熱情。
碰撞裂變如水如火,
霎然混融出生命的誕生。
熱冰熱切奔流在九天之上,
黑火已在漆松中飛揚。
靜靜飄落來的藍葉,
將生命的音符緩緩吹響。
無數的記憶有無數的夢境,
楊花飛散出白色雪花。
濃蔭遮蔽一片太陽,
幻作草尖上的澄澈露華。
春風的余痕仍然郁勃沖擊,
逝去的心情杳如遠空。
你沒見涌動的云水,
金光已經漸漸壓向荒城。
任何燦爛比不上萬星輝煌,
寒流鑲嵌如水的高空。
兩三只小星黯淡了,
月光依然如夢境般朦朧。
不知如何將你默默地等待,
有多少不可說的悲哀。
美麗的早晨已明凈,
我在幽鳴聲中靜思徘徊。
歲月似乎融盡無數的江河,
帶來一個個鏡花水月。
小魚細細撥動清浪,
在水中歡快地游動作樂。
泥沙困住亟待奔走的老龍,
陽光照耀百萬重芙蓉。
落下的雨珠如珍珠,
映射出道道生命的暗影。
幾片余光閃現在我的夢中,
大風熄滅飄搖的明燈。
高岡一人緩緩駐杖,
回首看案上的美麗花瓶。
憂傷總要隨歲月不斷流逝,
都在播種金黃的希望。
告別寒冬殘春余緒,
已是穗尖下的郁郁芒光。
精力不濟就不要匆匆上場,
留不下來生命的軌跡。
一覺酣眠悄然醒來,
宛如貓頭鷹的沉默運思。
夢一樣的金雀鳥伸展翅膀,
如明珠射出萬道毫光。
見你閃著金光盤旋,
經歷了幾度的惆悵彷徨。
你的微笑如墨綠色的芭蕉,
你的笑顏如紅色櫻桃。
曾將銀輝悄然點綴,
總是在夢境中獨自逍遙。
金雀鳥奮力升騰九天之上,
放射耀眼的流動輝光。
一掬秀發下的溫柔,
那是金雀鳥的片羽吉祥。
朦朦傳過的聲息微微浮起,
是紫丁香散發的清香。
白色迷漫的身影,
凝結著郁郁黃花的希望。
南國生長待開的紫色玉蘭,
棲息潔白的藍色游魂。
潮聲在寧靜中涌動,
承受住魔鬼的深沉之吻。
一匹木馬在夢中嘶嘶鳴叫,
無邊的夜空浸透寂廖。
熱望的芒光已褪去,
熱力平復如撤退的江潮。
也許正是在這五月的早晨,
濕煙浸遍雨后的荒村。
我聽到的聲音響起,
將布谷的鳴聲拽入空林。
碧綠的微風是如此地硬挺,
蜇龍的沉吟似要驚醒。
殷野玄黃細細哀鳴,
擺脫不了暗夜中的追蹤。
老去的似乎漸漸飄散西去,
那一株叢林罩上迷濛。
有兩龍奮力地爭奪,
平空濺來一抹紅色血腥。
誰曾見她如此地自在逍遙,
如流云徘徊山谷之中。
不觸及紫夢的余緒,
靜靜地去觀看千株古松。
種種希望都在幽懷中生長,
豈能逃離開虛無彷徨?
大自然默默地獨步,
容納了無數的抑郁憂傷。
玉樹棲息生長在昆侖山上,
晚暉已抹去一層流光。
濃郁的氣四處飄流,
斂沒了即將落山的夕陽。
暮色融盡碧野的愁思別緒,
玉蘭花朵如棉素一樣。
瓣瓣浸透熱力漲幅,
構成了淡淡的紫微素裝。
一夜之間已悄然開遍枝頭,
好象初醒睜開的睡眼。
一雙雙誘人的睫毛,
已經將世人的情思厭倦。
多少無數人群的朦朧命運,
多少蘊育出來的生命。
宛如冰蠶吐的細絲,
連接造物主的幽深倩影。
象粉紅色流動的云霞一樣,
流動的音律充斥空間。
綬帶鳥將晚春啼盡,
到了第一個美麗的夏天。
她的氣息宛如瑤池的亮點,
催開朵朵濃郁的睡蓮。
似乎已將岑寂融化,
在五月充滿生氣的南園。
沉寂的青鳥從紫霧中睡醒,
微風不住地啼喚黎明。
時光如此幽微短促,
只留碧色下的一點暗影。
我看盡了南國玉蘭的凋零,
素瓣無聲地細細飄落。
浸透魂氣下的綠芒,
將潔白的倩影緊緊束裹。
感受微妙的浮蕩游動氣息,
好象播下夢幻的希望。
亮麗翅衣翩然起舞,
余光中收起內心的迷茫。
碧華開落感覺時間的寂寞,
生長的靜謐化入濃霧。
深煙傾瀉月色清冷,
照耀著小徑身影的孤獨。
她的想象竟然如此的流動,
試圖遮擋萬物的象形。
火燭微光冉冉散出,
時光在這里慢慢地爬行。
天海遠遠浮蕩在天際之上,
那是一片浩渺的汪洋。
喚醒沉睡中的盤古,
能看到天孫明亮的眸光。
我不是對所為擯棄了厭倦,
只是世上事已經變遷。
多少歲月眼中流過,
涌進了迷惘惆悵的心田。
她曾依稀將流光次第喚醒,
多次聞到五月的溫馨。
火焰中升起白蛺蝶,
如何孕育出如此的生命?
不曾料想泱泱世界的深沉,
誰見到如此肅穆乾坤?
無數流光來往不斷,
均化為大地之上的浮塵。
詩思真如靈光的陣陣迷狂,
生命真如閃耀的環光。
三足烏的虛影散蕩,
迸射出浩瀚的郁郁白芒。
止不住為你陣陣饑渴而思,
止不住為你陣陣癡迷。
綠光下迷戀的思緒,
吮吸沙漠中甘美的乳汁。
歌聲在音域中延續了生命,
不必計較那一種認同。
美麗詭譎一同激發,
才造就能量的輪回永恒?
你看爭戰究竟有什么用處,
生命熱力流水般退去。
大樹在風雨中飄搖,
是生命堅韌地挺拔延續。
狂烈的風將內心明燈吹熄,
飛揚之塵可不再經行?
但將光明齊聲贊頌,
將生命的光輝苦苦支撐。
不知心靈荒蕪到何種程度,
還有生長的郁郁沃土。
已消逝的藍色幽靈,
是否仍與我們保持同步?
亮麗的光芒向內心靈洞照,
凄美的聲音融入冥府。
深知生命之光射入,
在前行中不斷加速行步。
也許存在不同的生命層次,
在不同境地進化沉迷。
時間洗凈心靈憂傷,
死亡為容顏抹一層美麗。
生命底層無數次進化徘徊,
好象低谷起伏的太陽。
廣闊無垠浩瀚磅礴,
造就出生命斑點的形象。
但看憤怒的生氣狂放奔騰,
霎然變成逝去的夢境。
深沉的死亡來前召喚,
敲響無聲息的沉重喪鐘。
吐氣的聲音真如五月綿稠,
發生的音律碧麗清幽。
一切恰如隔霧看花,
將沉思的煙塵輕輕帶走。
幽邃的能量之火沒有靈智,
是自我生滅起伏之事。
姑且暢飲憂郁瓊漿,
將詭譎的美麗不斷昭示。
如果她能定然在內心有知,
如此生動而凄美憂郁。
不能總是悄然徘徊,
混同于適意的自我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