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和老伴一起去看望大嬸。大嬸今年90多歲了,身體還不錯,生活完全能夠自理。每天中午、晚上還要喝兩杯酒,抽一支煙。每月大抵喝三瓶白酒、抽一包半香煙。每年體檢時,大嬸身體各項指標都很正常,什么毛病也沒有,只是眼睛有點花,看書看報要戴200度老花鏡。耳朵也有一點背,但不需要助聽器,坐在對面講話也能聽得清。大嬸的頭腦還很靈活,談吐也很正常,一點也不糊涂遲鈍。每次和大嬸拉呱閑聊,從家里到家外,從國內到國外,家事、國事、時事、大事、小事,事無巨細,想到哪講到哪。講到老人養生、保健話題時,大嬸說她母親操勞一生、含辛茹苦,活到100多歲,什么保健品也沒有吃過。我想,這或許是基因原因,大嬸也能活到100多歲。大嬸和我們拉呱時,始終是笑微微的,說話也是不緊不慢、不急不快,像山澗小溪、緩緩流淌。
直到去年底,大嬸還是一個人獨居,兩個兒子一個家住大嬸樓下,一個在另外小區居住,相隔不遠,騎車也不過二、三十分鐘就能到大嬸家。那天我們到大嬸家時,一坐下,我就看到茶幾上放著一本厚厚的書和一副老花鏡。順手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本武俠小說。我問是大嬸看的嗎?大嬸笑笑說,是的。現在沒事,每天在家就是看看電視、看看報紙、看看書。大嬸真有意思,這么大年紀了,還像青少年一樣愛看武俠一類的小說。大嬸說她去年看了二、三十本了(這些書都是孫女婿從網上訂購的)。大嬸還講了書里一些情節、細節,緊張、驚險、有趣。大嬸還說,現在每天也不用下樓買菜做飯了,飯菜都是大兒媳來幫助做的,什么事都不要她做了,每天都有不少空閑時間,看書看累了,就在家里走走、轉轉,也算是鍛煉身體。
這些年來,每逢過節過年,我們都要到大嬸家坐坐看看。我發現,大嬸的性格非同一般。不論遇到什么事,大嬸始終是那么安詳、淡然。
大嬸是1946年入黨、1948年參軍的離休干部,后來轉業到地方工作,幾十年來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包括生死離別等各種考驗。我曾問過大嬸,在血與火的戰爭年代,也能那么安然從容么?大嬸不緊不慢說,愈是緊張危險時刻,愈要臨危不懼,從容鎮定,沉著冷靜。接著大嬸又講起發生在70多年前戰火中的一個驚險故事。我發現,大嬸這種安詳不僅表現在戰場上,而且體現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即便對待家庭、對待親人也是如此。我親眼看到,前年四月大叔身患重癥不幸病故時,一連幾天都是我的兩個堂弟和親友忙前忙后,大嬸雖然悲痛至極,但從未在我們面前掉過一滴眼淚,和平常似乎沒有什么兩樣,甚至看不出有多大悲傷。
大叔是抗戰時期的老兵,十幾歲就參加新四軍。后來和大嬸在一個部隊相識、相戀,幾十年相濡以沫,恩愛如初。兩人從未吵過一次架、紅過一次臉,就連平時說話交談也是輕聲細語,好像還在戀愛一樣。有時飯后大叔拿起一支煙,總是輕輕叫一聲大嬸的名字,然后以商量口吻問道:“你也來一支吧?”大嬸笑瞇瞇地接過、點燃。如今大嬸每天中午飯后還要點上一支煙,也是大叔當初“引導”的結果。
安詳的大嬸給我的“安詳”印象,實在是太深刻太深長了。我一直在想:大嬸為什么能夠這么健康、長壽?大嬸為什么能夠這樣對待生活、對待人生?這恐怕與“安詳”有很大關系。
安詳對一個人、尤其老年人來講,實在是太重要了!
安詳是什么?安詳就是堅強、寬容、豁達!
安詳也是人生一種智慧、一種品質、一種力量啊!
(作者楊孔柱,從軍25年,現為江蘇省雜文學會副會長、秘書長,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編輯出版散文、雜文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