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之儼然,即之也溫
——書者衡正安先生印象
方弘毅
“望之儼然,即之也溫”是《論語》中子夏對君子風貌的描述。我與正安師相識數年,接觸不算多。但是,從他的言談舉止中,能夠感覺到他的為人和作品中所閃耀的君子之氣,殊為難得。
出版專著
《王羲之王獻之書法全集》,18卷冊,故宮博物院出版社,副主編,完成全部釋文
《米芾書法全集》,33卷冊,故宮博物院出版社,編委,完成全部釋文
現在一提到書法,人們都聯想到所謂的“藝術”,好像很“神圣”。其實,“藝術”是一個復雜的概念,這個概念中西不同,古今有別。總體而言,中國藝術先是“藝”,也就是“技藝”。在古代從事“技藝”的“百工”是十分高尚的,絕不是下里巴人的末流。所謂“國有六職,百工與居一焉”。什么是“工” ?古人也有明確的表述:“圣人創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謂之工”。這里,闡明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包括書法在內的各種“藝”的產生過程:圣人是創物的智者,就如同中國古代神話中四目靈光的造字倉頡或者是如《周易》中記載的庖犧氏對漢字的創發。“巧者”是士大夫一列的“國工”,他們將漢字的書寫技法加以總結和延續,使之流傳后世。對于大多數使用漢字、學習書法之“藝”者而言,因循歷代定法,精進專一地加以延續乃是基礎。所謂“術”,則是一種帶有禮制功能的文化政治。譬如,上述提到的“圣人”“巧者”和一般的“工”,雖都擔負著傳承技藝的職責,但是等級分明,可以按照對技藝的掌握和理解進行擢升。可見,稱書法為藝術最初之意蘊乃是一種對自身技藝和生活狀態的提煉和修行,“藝”是世代相傳的書寫之技,“術”就是書寫者個人在社會文化政治中的職能。
【明】劉崧詩《大寒》草書
書法的基礎是漢族文字,自然蘊藏著漢族哲學的豐富智慧。就天道、人道、書道三者的關系而論,行筆、布局所遵循的“法”“術”“勢”之概念來源于法家智慧;“心正則筆正”一類將書寫與個人情感、品性相聯系的理論來源于儒家;如同“開張天岸馬,奇逸人中龍”的節律、氣韻、神采則是取源于道家。“書論”與哲學、美學的糾葛,大約是由于后來的書寫者大多是士大夫,在書法的實用功能之上又賦予其涵養心性的作用。以書法作為人格理想的比照和主體精神的載體,這并不意味著書法從此就是非“技”的,正如前文所說的這些審美因素僅僅是作為文化政治之“術”的一種流變,是書法自出現起就擔負的使命。現實中有的人將中國書法的這種源流隔絕開來,硬要以西方“審美”體系冠之,如此勢必浮泛而無垠。
【明】于謙詩《石灰吟》
書法的確有“法”。有傳統以來的“書法”其實就是書之“技藝”與法之“禮制”的結合,不可或缺。它可觸類萬物,旁通百家,直指人心,所以說現今許多人對書法的理解是不準確的。對書法的“技”與“悟”很早即被列于“君子六藝”之內,歷代有識者無不“述而行”,“守之世”。衡正安作為書者,他的人生軌跡大約依此而行,從無偏離。一方面,他致力于整理古人的書學遺產,從中探驪得珠,綴拾英華,傳承于世。這種繼“往圣絕學”的態度乃是“比德”修行的大功課,必須有人去做。另一方面,他的書寫擅于“守正法”,不偏不倚,不疾不徐,不隨俗流又長于從哲學的角度整體觀照,不斷體味,日久則顯自然肅穆的法度,儼然而敦厚。
屈原《離騷經》節錄(隸書)
什么是君子?就是一個人的修行讓己身的德與行符合規范法則,無所偏廢放縱。君子之路起于“技藝”,一門深入之后,方可內化成為修養與習慣,成為修身處事的“道”。自己立“德”以后,又要“立功”“立言”,將之內涵發揚光大,可復使世代奉為規范。衡正安在官方文藝組織任職,既“食周粟”就必有擔當,面對當下書法體制的一些“禮崩”現象,便不能不以銳評匡正文藝風氣。這樣,難免有人誤會,認為他太過于“儼然”,其實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對世道人心深刻關切的溫情呢?
(作者系東南大學藝術學博士,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衡正安簡介
衡正安,江蘇省人民政府授予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江蘇省委宣傳部首批紫金文化藝術英才。現工作于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會,副秘書長(主持工作)。一級美術師。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理事,中國文藝志愿者協會理事,中國高等書法教育協會理事,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言恭達文化基金會秘書長。主要從事文藝評論、書法理論研究和書法創作。出版專著8部。發表論文125篇。獲第二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第九屆中國文藝評論獎,第二屆江蘇文藝評論獎,首屆江蘇紫金文藝評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