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的南京被久違的錫劇氛圍籠罩著。
由無錫市錫劇院、東臺市錫劇團根據魯迅先生小說《傷逝》改編的錫劇《涓生之路》,在江蘇大劇院隆重上演,千余座位的劇場座無虛席,只此藝術中的多位媒體人、作家、評論家、影視表演藝術家、醫學家、企業家等觀看了演出。
錫劇產生在清乾隆、嘉慶年間的無錫與常州一帶,在“東鄉調”的基礎上吸取民間男女山歌對唱的元素,逐漸完善并演變為“灘簧”即錫劇的前生。天平天國及辛亥革命前后“灘簧”又得到進一步發展,變成了后來家喻戶曉的錫劇。
若從1735年乾隆執掌清朝江山社稷算起,錫劇迄今已達到288年的漫長歷史,跟“徽班進京”產生京劇時間基本相同。所以說,錫劇屬于古老的劇種,具有不俗的歷史影響與深度,進而成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申遺成功項目。
把魯迅先生的小說《傷逝》改編成《涓生之路》劇本,并且呈現于錫劇表演舞臺,這是編劇仲春梅、導演安鳳英辛勞付出與智慧結晶的成果,是該劇全體演職人員傾情努力的大功告成和演出收獲。
編劇腳本精湛,導演創意精明,演員演出精彩,是昨晚錫劇《涓生之路》呈現于舞臺表演的諸多亮點。基于這些亮點的存在與認知,筆者對錫《涓生之路》產生如下觀后感:
1.既尊重原著,又做了較大幅度的改編。
魯迅先生著名小說《傷逝》發表于1925年10月,1926年9月收入小說集《彷徨》中,總字數為11054字(涵蓋標點符號329個),是魯迅先生篇幅較長的文學作品之一,堪稱精品之作。
編劇在尊重原著的基礎上,將主要著力點放在舊中國知識分子涓生這個人物身上,并且以涓生和子君纏綿悱惻、動搖不定的愛情故事為貫穿全劇的線索,依據原著精神,采用排比的藝術手法,將由魯迅小說《傷逝》改編的錫劇《涓生之路》概括為《探路》、《涉路》、《迷路》、《歧路》、《泣路》、《歸路》等6幕錫劇,做到了每幕之間環環相扣、層層遞進,既獨立存在又相互聯系,進而使小說《傷逝》的完整情節得以體現。
涓生是一位受到五四新潮影響的舊時青年知識分子,他在新舊思想交替影響下,產生了復雜的心理狀態和矛盾糾結的無奈,編劇以此展開了對涓生這個人物的形象塑造,深刻地揭示了五四時期部分青年知識分子,對不確定的命運產生彷徨迷茫和無所適從的精神困惑。
編劇把魯迅在《傷逝》中所所言的“第一,便是生活,人必須生活著,愛才有附麗”,上升到現代語境的“生活對于我(劇中人涓生)就是一次艱難的旅行。”故而使得魯迅的《傷逝》接上了現代的地氣,為原著注入了新的活力。這是編劇的創意和智慧的體現,因為于情于理來說,完全可以作這樣這樣的撤換,體現了藝術互通與變通的靈活性和張弛度。
用這樣的鋪墊,有利于展開后續情節向矛盾的高潮進發,為編劇塑造涓生這個人物有了可信賴的依托,能夠更好地為刻畫人物提供需要的過度情節。于是,就有了涓生在反對舊思想的道路上飽受壓迫之苦,在新舊交替中彷徨徘徊。涓生將遭遇的不幸而產生的情緒波動,發泄在志同道合、為柴米油鹽而操勞的子君身上,子君一次次承受無端的委屈,有一次次勸說涓生和她重歸之前的花前月下的美好時光,均被涓生無情拒絕。
子君懷揣著對涓生滿腔的愛,陷入絕望,選擇了極端的做法自絕于人世,不惜用死表明“子君生是涓生的人,死是涓生的鬼”,忠貞不渝、堅守初衷不改。涓生頓悟,呼天搶地叫喚著子君的名字,任憑千呼萬喚使不回。編劇按照自己預想的人物結局,在此把錫劇《涓生之路》較好地推向了全劇高潮,為涓生的《歸路》埋下了由此覺醒做個有理想、懷揣抱負的新青年的伏筆。
2.導演的別出心裁,添增了《涓生之路》的演出效果。
涓生在厭惡舊中國種種丑陋時,想憑借自身的正直嘗試突破和抗爭,結果是徒勞的,終以失敗而告終。
涓生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單薄的,他怎么能敵的過黑暗勢力構成牢固的魔網,讓一個形單影只的知識分子的尊嚴得到維護呢?導演在表現這一情節時,設計了黑衣服隊狂魔亂舞,招搖過市,虛張聲勢,以邪惡施壓正直,逼迫涓生低頭,聽從他們的使喚與擺布。殘酷的現實擊潰了涓生的信念,他沮喪地低頭,百般不得其解,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只有寄人籬下才能生存呢?
導演把劇本里老奸巨滑、傲慢清高、自以為是教育局易局長,設計為幾度與涓生唇槍舌劍過招,以權壓人不成,在沾不到便、尤其是在涓生不屈服的情況下而引發了他不可遏制憤怒,揚長而去。背地里使壞主意,故意給涓生放假3天,讓他閉門思考應該怎樣對待自己的上司,才算是百依百順的下屬。涓生將其誤解為易局長是對他的好,才放了他3天休息假,彌補他班加點完成的那篇《論民眾之教育構建》一文的辛勞。涓生見假期修完,沒人通知他去教育局上班,方才如夢初醒,原來易局長用這種方式除了他的名。
該劇導演根據劇本的創意,在涓生為此與易局長發生激烈爭辯時,為了把劇情推向全劇高潮,料想不到易局長拋出房東太太的所謂舉報信,不作任何調查,輕信道聽途說,視為開除涓生的理由。涓生心灰意冷、精神近乎崩潰,他又一次向殘酷的現實低頭,此時他深知了自己的脆弱與渺小。現實的骨感,加重了涓生迷失方向與自我的程度,情緒低落到深淵而不能自拔,順理成章地為涓生逆反與仇視心里的產生。正是他心理的扭曲,與一系列的反常舉止,把他之前深愛的子君推向了不歸路。
3.演員們表演的精彩,贏得觀眾席上掌聲不絕于耳。
眾所周知,錫劇不是個簡單的劇種,它是善于表達喜怒哀樂、長于抒情,具有江南水鄉情趣和極富特色的戲曲。尤其是唱腔的基本格局為,上下句的板式變化結構,常在上下句插入一段或長或短的清板,烘托了氛圍,增加了抒情敘事的韻味,把觀眾的聆聽帶進了江南水鄉翠竹挺秀、綠野蔥蘢、青山綠水的田園美境之中,足以令人陶醉和向往。
扮演涓生的王子瑜,國家一級演員,錫劇“彬彬腔”第三代嫡傳,他的扮相英俊灑脫,唱腔高亢明亮。筆者在現場認真地聆聽了他在《涓生之路》里的所有錫劇唱段,無論表達喜怒哀樂的情緒,還是根據劇情發展需要的配合唱段,都能唱的字正腔圓,有板有眼,彬彬腔濃郁的韻味,無不傳承了王氏錫劇藝術的底蘊:音域寬廣,圓潤明亮,起音高迥,落音渾厚,尤其是高音嘴巴張合幅度大,聲若洪鐘,余音繞梁;低音唇齒歙動,回聲如同長空雁鳴,激越清亮,旋律波瀾起伏,雅俗共賞的格調鮮明。
加之王子瑜的手眼身法步,唱練做打,功底深厚,彬彬腔嫡傳,名不虛傳,他舞臺表演傾倒觀眾,贏得觀眾向他致意的掌聲不絕于耳,觀眾的認可就是對他最大的褒獎!
劇中人子君的扮演者蔡瑜,國家一級演員,錫劇“梅派藝術”新一代傳人,她擔任無錫市錫劇院主持工作的副院長。她能準確地把握子君這個人物的表演戲份的度及情緒的掌控:無論在《探路》和《涉路》里與涓生的花前月下共享的美好時光,還是在《歧路》和《泣劇》里與涓生的無怨無悔的相守,或是在絕望中走向不歸路,都能通過她的對白與唱段,體現她是個善良的女子,不愿看到她所愛的人受到委屈,即便使她所愛的人受了委屈,她仍一如既往地愛著那個人。子君離開人世的噩耗,既然是由圖書館門衛郝大爺告訴涓生的,那么,筆者就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子君一定是帶著對涓生愛走的,而不是帶著怨恨走的!
子君的離去像一際猛錘砸醒了涓生,為接下來的《歸路》水到渠成進入全劇的尾聲,做了渲染與鋪墊,從而使《涓生之路》與魯迅的原著《傷逝》實現了編導演三者無縫對接,完成了《傷逝》搬上錫劇舞臺的使命,與非常難能可貴的經典文化傳承的使命,為魯迅先生的其他優秀文學作品搬上戲劇舞臺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蔡瑜的錫劇唱腔,委婉清麗,通俗流暢,樂不張狂,悲不啼哭,波瀾不驚,韻味濃郁。她和王子瑜唱腔,形成了高低錯落,一張一弛的錫劇好聲音的聆聽分享。
誠然,昨晚《涓生之路》劇中人阿力的扮演者殷曉剛;房東太太的扮演者紅花;易局長的扮演者姜雪峰;小東西的扮演者周雁等演員,道白與演唱都能跟劇中人角色身份相匹配,從而為涓生、子君為主角的全劇《涓生之路》增色添彩,進而為全劇的精彩紛呈,起到了綠葉陪襯蓮花的作用。
筆者通過觀看無錫市錫劇院、東臺市錫劇團根據魯迅先生小說《傷逝》改編的錫劇《涓生之路》的演出,總體觀感為悲歡離合,情景交織,跨越時空感覺五四時期的青年知識分子,他們以付出的各式各樣的精神困惑的煎熬為沉重代價,獲得了最終的覺醒,回歸理想道路,投身到新思潮的洪流中去,百折不饒,熔爐里鍛煉成長。他們的許多優秀青年后來成為職業革命家,為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和新中國的誕生,建立不可磨滅的歷史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