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襄陽之圍”被迫羈留長安任要職，尚書朱序“身在曹營心在漢”

　　長期以來，人們把東晉對抗前秦的“淝水之戰”所取得的勝利歸功于謝安及“謝家軍”，而忽略了對一個至為關鍵至為重要的人物的高度重視與高度評價，這個人物就是朱序。

　　朱序開始是作為苻堅政治集團的核心成員、代表前秦出現在“淝水之戰”前線的。作為苻堅的外交使者，他曾前往晉軍大本營充當說客。正是朱序的出現，“淝水之戰”讓東晉“以少勝多”而永載史冊。

　　《晉書》卷八十一《朱序列傳》告訴我們，朱序是義陽（今河南境內）人，將門子弟，父親朱燾以才干歷西蠻校尉、益州刺史。朱序家族，世為名將。朱序累遷鷹揚將軍、江夏相。晉哀帝司馬丕興寧末年（365年），梁州刺史司馬勛造反，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事的桓溫向朝廷推薦朱序為征討都護，前往討伐。朱序不負桓溫信任，取得戰功，又官拜征虜將軍，封襄平子。

　　晉廢帝司馬奕太和中（368年），朱序升遷為兗州刺史。到了晉孝武帝司馬曜寧康初年（373年），朱序又官拜使持節、監沔中諸軍事、南中郎將、梁州刺史，鎮襄陽（今湖北境內）。也正是在襄陽，朱序與前秦因戰爭發生了關系。

　　公元378年，苻堅派遣其子、征南大將軍苻丕等，率領步騎兵七萬人圍攻襄陽，這就是歷史上的“襄陽之圍”。身為刺史的朱序帶領城內軍民死守城池，就連朱序的老母親也上陣助戰了。

　　朱序的母親韓氏親自登城履行，協助兒子查看地形和防御工事，老太太發現城池西北角可能會“先受弊”，即容易先遭到前秦軍隊的攻陷，于是帶領身邊的一百多名婢女傭人，同時號召城中女子齊出力，在城池的西北角處又“斜筑城二十余丈”，用以城池的第一道防護。戰斗又打響了，前秦軍隊果然進攻城池的西北角，雖然城墻出現潰塌現象，但眾人又冒著生命危險，進行加固，致使前秦軍隊不能進入核心要害地段，只好引兵撤退。襄陽老百姓都稱贊新筑之城為“夫人城”。

　　再說朱序因累戰破賊，死守城池將近一年了，不免精神狀態有些疲勞懈怠；同時發現，前秦軍隊已經退卻到很遠的地方去了，“疑未能來，守備不謹”，以為敵人不可能再來侵犯了，就放松了戒備警惕。誰知內部出現了叛徒，一位身居“督護”官職的、名叫李伯護的人成了“內鬼”，他“密與賊相應”，悄悄地向秦軍告密，最后來個里應外合，把襄陽城拿下了。襄陽城被前秦軍隊占領，“朱序陷于苻堅”，被苻堅活捉了，從此二人有了正面交往。

　　苻堅雖為氐人，但受儒家思想影響較深，他對背信棄義的人尤其看不起。在拿下襄陽城后，苻堅就將那位背棄主子、搞里應外合的李伯護“以其不忠”而殺之；而對朱序則予以寬待不殺，想讓朱序為秦所用。

　　但朱序被俘后，曾幾度欲逃歸，一次已潛至宜陽，藏在一個叫夏揆的人家。苻堅在追拿朱序時，懷疑夏揆窩藏了朱序，就將夏揆拘捕拷問。朱序無奈，只好跑到苻堅那里自首。

　　苻堅見朱序能主動回頭，對他逃跑一事“嘉而不問”，不但不怪罪，反而嘉許朱序的為人，最后竟然直接任命朱序為度支尚書，掌管前秦財賦統計和支調，當上了前秦的財政部長。苻堅愛惜人才已經到了敵友不分的程度，對一個俘虜委以如此重任，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但這也為他后來失敗埋下了禍根。

　　再說到了公元383年冬十月，前秦陽平公苻融等又攻奪下了壽春（一作“壽陽”，在今安徽壽縣境內），俘虜了晉平虜將軍徐元喜。壽春是“中州咽喉，江南屏障”，戰略地位十分重要；慕容垂又攻拔了鄖城（今湖北境內）。此時，退保硤石的晉龍驤將軍胡彬部隊被苻融所逼，已經到了糧盡斷炊的地步，就暗中派遣使者去告訴謝石等人說：“今賊盛，糧盡，恐不復見大軍！”但送信的人又被秦軍活捉，送到陽平公苻融那里去處置。晉軍缺糧的情報已經泄露，給秦軍取勝提供了極好機會，苻融趕緊派使者去向秦王苻堅稟報，稱“賊少易擒，但恐逃去，宜速進眾軍，掎擒賊帥！”

　　苻堅大喜，為防止謝石等逃遁，仍留大軍在項城（位于今河南、安徽兩省交界處）堅守，只是自引八千輕騎晝夜兼道，趕來與苻融在壽春匯合。苻堅這次是秘密行動，所以命令軍中所有人：“有誰膽敢說出我到壽春一事，就拔掉誰的舌頭。”所以，晉軍謝石他們根本不知道苻堅已經悄然離開了項城。

　　這時，晉軍也取得局部勝利，龍驤將軍劉牢之率勁卒五千，夜襲前秦梁成軍隊的堡壘，斬殺梁成等十余位秦軍將領及一萬五千多士卒。謝石乘勢率軍水陸并進，趕往壽春方向。

　　苻堅、苻融兄弟倆登上壽春城墻觀望晉軍，發現晉軍部陣齊整，將士精銳；又北望八公山上，其草木“皆類人形”，這就是“草木皆兵”典故的由來。據說會稽王司馬道子在戰前曾施了法術，他以威儀鼓吹賄賂求助于鐘山神，并奉鐘山神為“相國”，鐘山神果然顯靈，將八公山上的草木都施了魔幻，使其如人之狀。所以苻堅在看到這些情況后，對苻融說：“晉軍也是勁敵啊，誰說他們的軍隊人少？”

　　苻堅好像真的進入晉人設置的迷魂陣一般，這時竟下了一步臭棋：派本來是東晉戰將的朱序來充當他的說客，“遣尚書朱序來說謝石等”，讓朱序去告訴他昔日的戰友們：“強弱異勢，不如速降。”想不戰而屈人之兵，讓晉軍主動繳械投降，讓晉國的版圖盡早歸到他苻堅的秦國，以早日實現他苻堅的“一統”春秋大夢。

　　派朱序去充當說客，也再次暴露了苻堅狂妄自大的人性弱點和用人失察的政治弱智。兩軍交戰，火線外交時刻，豈可不讓自己心腹之人去充當使者、傳遞信息？在秦軍百萬大軍中，你什么人都可以選派，唯獨這位朱尚書朱序是不能選派的，因為他原是被你俘虜過來后勉強臣服的一位晉國將領呀！

　　作為東晉王朝培養出來的一員守邊戰將，雖然“襄陽之圍”被俘且仍被苻堅重用，但朱序骨子里的那顆紅心是永遠不會變色的。朱序與當年那位關云長將軍一樣，也是地地道道的“身在曹營心在漢”。現在，是苻堅給了他報答晉國的機會，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立功，爭取早日回歸晉國懷抱。

　　五．前秦使者淝水戰前來獻計，朱序一聲吶喊扭乾坤

　　作為前秦使者，朱序受苻堅委托來到晉軍大營，謝石謝玄他們并沒有把他當作叛徒變節分子來對待，更沒有搞階級斗爭那一套，而是熱情地接待了昔日的老朋友老同事。再說兩國交戰，不殺使者是當時“國際”間必須自覺遵守的公約。當時人員在“國際”間交往也是很自由，“朝秦暮楚”社會風氣一直延續著，人們習以為常。

　　雙方寒喧過后，朱序私下對謝石等人說：“若秦百萬之眾盡至，誠難與為敵。今乘諸軍未集，宜速擊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已奪氣，可遂破也。”朱序的意思很清楚，希望晉軍趁秦軍大隊人馬未到、小股軍隊又立足未穩、沒有形成合力之際，先打掉他的先頭部隊，如同打痛了蛇的七寸一樣，迫使秦軍掉頭鼠竄。如果同前秦軍隊硬拼，打陣地戰、持久戰，那肯定是拼不過的。

　　謝石聽說苻堅已經在壽春了，“甚懼，欲不戰以老秦師”。因為害怕打不過，謝石就想堅持不出擊，以此來拖垮秦軍；但謝琰勸謝石聽從朱序的建議。

　　苻堅在繼續做著他的“一統”美夢，他低估了晉軍的頑強戰斗力和將帥們的智慧，更忽略了“勞師以襲遠”乃兵家之大忌。

　　十一月，謝玄派遣廣陵相劉牢之帥“北府兵”精兵五千快速起到戰略要地洛澗（又名洛水，即今安徽淮南市東淮河支流的洛河），未至十里，發現前秦梁成軍隊已經在洛澗設置障礙，并嚴陣以待。劉牢之率軍強行推進渡水，擊敗梁成，斬梁成及弋陽太守王詠，又分兵斷其歸津，秦軍步騎崩潰，爭赴淮水，士卒死者萬五千人。劉牢之同時活捉了前秦的揚州刺史王顯等，盡收其器械軍實。

　　在接到劉牢之勝利捷報后，謝石等諸軍水陸繼進，開始主動迎擊秦軍。

　　秦王苻堅與弟弟、陽平公苻融登上壽陽城觀望晉軍陣勢，只見晉兵部陣嚴整，士氣高漲；又望見八公山上的草木，皆以為是晉兵，這就是“草木皆兵”成語典故由來。苻堅回頭對苻融說：“此亦勁敵，何謂弱也！”憮然始有懼色。苻堅看到晉軍隊伍整肅，具有戰斗力，這時才意識到，晉軍也是一支勁旅，不是想象中的那樣差弱，不免在心里打了個寒顫。

　　秦軍逼近淝水（亦作“肥水”，源出今安徽肥西、壽縣之間的將軍嶺）而布陣，使晉兵不得渡過淝水。

　　謝玄派遣使者向陽平公苻融喊話：“君懸軍深入，而置陣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陣少卻，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意思是說，你們秦軍孤軍深入，現在又臨水布陣，是準備要打持久戰了嗎？你們還不如把隊伍稍作后退，讓我們晉軍好渡過河與你們作戰，一決勝負，這樣不更好嗎？

　　秦軍諸將皆曰：“我眾彼寡，不如遏之，使不得上，可以萬全。”眾將不同意讓晉軍過河，因為他們人多，完全可以阻擋晉軍前進。

　　誰知苻堅卻說：“但引兵少卻，使之半渡，我以鐵騎蹙而殺之，蔑不勝矣！”苻堅想利用晉兵渡河到河中央時再出擊，與晉軍打水仗，但他完全忘記了他所率領的北方軍隊大多不習水性，打水仗是南方軍隊的強項。

　　誰知苻融亦以為然，同意苻堅的決定，“遂麾兵使卻”，下令讓已經臨水待戰的部隊后退。這苻氏兄弟倆估計此刻也是大腦短路了，亦或是受了春秋時楚、宋“泓水之戰”時那位宋襄公“蠢豬式”作戰行為的負面影響、在不知不覺中中了晉軍的“詭道”？

　　據《左傳·僖公二十二年》記載，宋公及楚人戰于泓。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公曰：“不可。”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陣）而后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殲焉。國人皆咎公。公曰：“君子不重傷，不禽（擒）二毛。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余，不鼓不成列。”

　　周襄王十四年（公元前638年）十一月初一，楚宋兩軍相遇于宋國邊境的泓水(古河流名，故道在今河南柘城西北)，宋軍駐屯于北岸，楚軍自南岸開始渡河。宋襄公不顧大臣子魚的反對，堅持不半渡出擊；待到楚軍全部渡河后，宋襄公又堅持非要等到楚軍完成列陣之后才開始攻擊。戰斗結果無疑得宋國慘敗。宋襄公狼狽逃走，撿回一條性命，后因傷勢嚴重而去世。毛澤東主席稱宋襄公的行為是蠢豬行為。

　　試想，這前秦的苻堅兄弟肯定也是知道古代有過這么一場著名戰役，也是遇到了要不要讓對方過河作戰問題。當年宋襄公能讓楚軍渡河，我苻堅也可以讓晉軍渡河嘛，因為苻堅的高傲自恃程度與當年的宋襄公差不多。但兵者，詭道也，此一時、彼一時也，宋襄公當時是以逸待勞，以靜制動，且軍隊不存在“退卻”問題，就這樣，宋襄公還吃了虧、打了敗仗。苻堅忘記歷史教訓，并且又在指揮自己的隊伍“退卻”，這是在給對手提供機會來滅自己呀！

　　“秦兵遂退”，自古兵敗如山倒，兵退亦何嘗不引來“如山倒”的“多米諾”骨牌效應？苻融在沒有做好向將士們溝通的情況下就下令戎裝待戰的將士們后退，“多米諾”效應產生了！

　　正在秦軍大倒退的關鍵時刻，突然在秦軍隊伍中有人大喊：“秦兵敗矣！”“苻堅敗矣！”喊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苻堅信任的朱序朱尚書。

　　只見朱序一邊吶喊，一邊繞過方陣，直奔晉軍大營而來，回到了晉軍隊伍中。而其吶喊聲在“多米諾”效應下產生的效果，比當年武王伐紂時出現的“前徒倒戈”還要來得威猛、來得開天辟地。

　　朱序這一聲吶喊，不亞于五雷在秦軍頭頂轟鳴炸響，致使秦軍人人暈頭轉向眼發黑，兩腿打軟跌跌撞撞，丟盔棄甲拼命往回逃，“不可復止”，一發不可收拾。

　　朱序這一聲吶喊，勝過千軍萬馬之威力，讓秦軍先在背后挨了一刀，繼之又在腹部挨一刀，已經全沒了元氣，全亂了陣腳，如同天崩地裂，如同山倒，如同海翻，乾坤此刻被扭轉。

　　朱序這一聲吶喊，將淝水之戰的勝者、敗者在那一刻給徹底定格了，比武王伐紂“牧野之戰”時出現的“前徒倒戈”場面更為悲壯，更為聲勢浩大，更為人仰馬翻，更為血流成河，這一幕，永遠印刻在了古今中外戰爭史的長長走廊中。

　　朱序這一聲吶喊，也再次提醒世人，關鍵時刻要有人登高振臂一呼，輿論鼓動是多么地具有殺傷威力，動搖軍心的話語又是多么地可怕，戰時要有督戰隊是多么地必要。

　　朱序這一聲吶喊，再次告訴世人，夷夏之防是一道永遠抹不掉的陰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僅僅是說給華夏族群聽的，也是說給蠻夷戎狄們聽的，關鍵時刻要用政治上可靠、知根知底、同氣相求的人。

　　愚蠢的苻堅、苻融兄弟在大戰陣前和大戰中，竟然腦子進了水，讓自己的軍隊無端退卻，說是給晉軍騰出作戰空間，成了宋襄公第二。

　　說時遲，那時快，晉軍在謝玄、謝琰、桓伊等率領下，如離弦之箭，快速引兵渡水，殺聲震天，與開始轉身退卻的秦軍展開殊死搏擊與追殺。

　　苻融見自己的隊伍一下子“呼啦啦”地亂了陣腳，“馳騎略陣，欲以帥退者”，想急忙策馬以阻攔大軍后退，誰知將士們在朱序的吶喊聲過后，又見到自己的將帥是向后奔跑，苻融的馬跑得愈快，將士們愈以為前方真的守不住了，潰敗了，就愈往后退逃得愈快愈亂。正是在亂陣中，苻融的馬也被絆倒了，被追趕上來的晉軍三下五除二地結果了性命。

　　秦兵見主帥被殺，一下子全部潰不成軍，大逃亡的范圍愈來愈大，那場面，比角馬奔跑大遷徙還要壯觀嚇人。

　　謝玄他們沖過淝水上岸，乘勝追擊，殺聲震天，一直追到青岡這個地方。秦兵大敗，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其逃竄者，聞到風聲和鶴唳之聲，都以為是晉兵快要到了，就晝夜不敢休息，草行露宿，加之又是冬天，又饑又凍，死者十個中有七八個。

　　六．苻堅玩火終自焚 朱序加官又晉爵

　　再說苻堅也身中流矢，“單騎走淮北”，其所乘云母車及儀服、器械、軍資、珍寶、畜產等不可勝計，全部成了晉軍的戰利品。晉軍又從秦軍手中奪回了壽春。

　　苻堅已經“饑甚”，終于逃跑到了前秦土地上。老百姓聽說苻見打了敗仗逃回來了，有好心的百姓向他“進壺飧、豚髀”。苻堅狼吞虎咽一番后，“大悅”，命身邊人“賜帛十匹、綿十斤”，誰知被那位百姓嚴辭拒絕，并奚落道：“陛下厭苦安樂，自取危困。臣為陛下子，陛下為臣父，安有子飼其父而求報乎？”這位給苻堅飯吃的人還算是一個良民，他在把苻堅奚落一頓后便“弗顧而去”，連招呼不打一聲、頭也不回地就揚長而去。這也再次體現了老百姓對苻堅發動的這場與晉朝交戰交惡的戰爭行為表示嚴重不滿。

　　苻堅對隨行的張夫人說：“吾今復何面目治天下乎！”說完，竟“潸然流涕”矣，開始為自己的沖動好戰所付出的巨大慘痛代價而感到后悔莫及，但后悔已晚矣。苻堅在打仗時，不僅帶足了綢緞細軟，而且連夫人也帶上了，現在想來，覺得是好生奇怪，把打仗當成了攜帶伴侶出來旅游了！估計那些絲綢之類是準備當作作戰時獎品用的，現在已無人可賞，只好賞給“施粥”的百姓，而百姓視之如糞土矣。

　　苻堅自己所帶的秦軍幾乎全軍覆沒，家當幾乎被折騰敗光了，惟有慕容垂所屬的三萬軍馬還獨自保全，苻堅只得以所乘千余騎去投奔之。一路上又收集離散士卒，比至洛陽，還剩十余萬人，比出發時的一百多萬軍隊，所剩零頭還不到了。淝水之戰，前秦軍隊傷亡人數在一百萬人以上。

　　十二月，苻堅終于回到了自己的老巢長安，再也沒有了往日那種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一心要“一統天下”的念頭和家底。在哭吊自己的弟弟陽平公苻融后，到太廟向祖先請罪自省；又大赦天下，對陣亡死者家屬進行安撫慰問。

　　從此，前秦國運不振，元氣大傷。那些本來就不想臣服的將軍們開始陸續起兵造反，內戰開始頻繁發生。不到兩年，到了太元十年（385年），苻堅就被他的部下、那位羌人出生的姚萇在一座佛寺中給活活勒死，時年48歲；他的那位張夫人也隨后自殺殉夫。十年后的公元394年，前秦政權宣告正式退出歷史舞臺。苻堅玩火自焚，終于落得個被歷代人們嘲諷的歷史跳梁小丑和敗寇形象。

　　而那位在秦軍陣營中吶喊“秦兵敗矣”“苻堅敗矣”的朱序，在回到東晉后，如魚得水，官拜龍驤將軍、瑯邪內史，轉揚州豫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屯洛陽。一直到太元十八年（393年），朱序以老病死，贈左將軍、散騎常侍。

　　淝水之戰以晉軍獲勝而結束，謝安在得到驛書時就知道秦兵已敗，估計是從驛書的顏色或送信人的神態方面得出了結論。當時他又正與客人下圍棋，攝書置床上，了無喜色，十分淡定，圍棋如故。當客人追問時，他才不緊不慢地回答說：“小兒輩遂已破賊。”下完這盤棋回到內屋，在過門檻時就高興得手舞足蹈，把屐齒折斷了也沒有覺得。他日夜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風流宰相”自有他的福分。

　　人們往往記住了謝安的風流瀟灑，記住了他在大戰前后的兩次弈棋舉動，還給他冠上許多美名，其實那是他無計可施的一種掩飾罷了。但沒有多少人會記起朱序在那個關鍵時刻所起的作用：先獻計、后吶喊。今天的我們，不妨再聽一下那沖破時空的聲音，那扭轉乾坤的聲音，那發人深省的聲音。

　　束有春 2023年9月10日于金陵四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