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覺得太湖對應著泰山。泰山迎接日出,太湖東注入海。
遠古,浩大。山以沉穩的姿態詮釋,而水則以靈動的方式演繹。字義上,“太”“泰”同源;自然界,山水相依。登山謁人文齊魯,涉水閱吳越春秋。齊魯泰山為九曲黃河作結,而吳越太湖為萬里長江收尾。大章法中,中華文明盡寓其間。
緣陷?緣潟?但我更相信激情來自天外!也許真的有那么一撞,千萬年前,隕而成坑,震而為澤,由此,太湖古稱震澤(另有古稱具區、五湖等)。繼而,大禹治水,“三江既入,震澤厎定”。這就不能不涉及東太湖畔的垂虹橋。虹融會云水,橋貫通四方,一“垂”時空融通。于是,“垂虹秋色滿東南”,一條四鰓鱸魚暢游松江,而一條松江(吳淞江)溝通江海,也勾連起無數念想。胃底,心頭,普天之下。
“垂虹五百步,太湖三萬頃。除卻岳陽樓,天下無此景。”唐詩宋詞中的太湖東畔,江海一片,水天一色。于是,東南第一長橋垂虹橋便作了太湖東入海的關卡;順理成章,三萬頃(更詩意的表達為三萬六千頃)的太湖便具有了與岳陽樓所在的洞庭湖同等氣勢——“具區吞滅三州界,浩浩湯湯納千派”。東太湖有三山(著名者為東山、西山),恰如“白銀盤中一青螺”,故亦稱洞庭三山。洞庭者,場面寬廣、四通八達之謂也。
“太”在遠古,“太”在遼闊。變與不變,湖水寫真。面朝大海,河神不免望洋興嘆;回首太湖,東海龍王可曾莼鱸思歸?史傳,太伯(一作泰伯)為吳地開國者,讓賢隱,至德無名;范蠡是五湖煙波逍遙者,功成名就,退身隱;而當代吳歌《五姑娘》中的民間女子五姑娘,搖一只小船,載一艙癡情,從分湖蘆墟私奔藏身至漠漠洞庭凄凄孤山。史與詩,地理與心理,藉水,一脈相通。
“三江五湖口,地與天不隔。”波光粼粼,是魚蝦在喋呷,還是菱藕欲鋪張?魚蝦捉不盡,凌波仙子一如既往一往情深宛在水中央。你看,冰清玉潔的銀魚,那顆小小的玻璃心,那油菜籽一般一擦就亮的細眼珠,初夏的風中,準又潮起前生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曠世悲情。月光如水瀉,白魚起陣了,潑喇喇潑喇喇,玉盤擊碎,碎銀飛濺,那樣的壯觀,唯“一千頃玉碧無瑕”的太湖才能縱容。亦不能忽略了湖底橫行的無腸公子,若能邂逅浪蕩的“小青龍”(類龍蝦的長螯青殼蝦,味至美),什么“太湖三白”,什么“水八仙”,滋味蕩然!
開弦弓村,著名社會學家、吳江赤子費孝通先生學術樣本中的“江村”。廟港,新時期人工河太浦河之發源地。一條太湖大堤,迎來浪打浪。早春的湖風格外清冽,鮐背之年的費老第24次到訪(一生26訪江村),一把特大的藤椅直接擺放到廟港太湖大堤上。情懷誰解?湖水浩渺,追思與尋思同樣浩渺而蒼茫!一片愛水心,一句“靠水吃水”,醍醐灌頂,如水開閘,一下點撥開生態發展思路。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太湖!
“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風斜日鱸魚鄉。”游客的心意總在異鄉那異常的吸引。
“依然不盡太湖水,后輩白頭皆少年。”游子的牽掛則在故鄉那故有的水印。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不確定我是游客還是游子。對于動輒千萬年計,號稱“八百里洞庭”的太湖,以小見大,堪承吳風越韻者,還數那一個灰陶江豚壺?陶壺出土于吳江龍南新石器遺址,遺址遠古貼水。凝視,浮想,恍惚中,似魚游來,又似大鵬振翅倏然而逝。驀憶莊子所言“南冥者,天池也”,或許,冥冥之中這太湖就是鯤鵬羽化的“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