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鼓之思（組詩）
汪向榮
鼓 憑空架在臺基上
有人敲 響
無人敲 它也響
雷鳴電閃的 擊打
腥風血雨的 鞭撻
改換不了一座 城門
晨啟暮合的 契約
鼓聲 單調
卻是 指向多元的多義詞
——戰禍乍起 抑或
福音驟至 禍福難分
總在瞬間 讓人心驚肉跳
走過了鼓樓
無不想到一個“響”
一半的響 震大了月亮
一半的響 擰暗了流水
今生 似乎和從前不一樣
響 少年的亂棒急敲
似乎可以直抵 金榜題“鳴”
老去的人 緩慢而疼愛地撫摸
還在顫蕩的鼓皮
好像 那上面正是自己的 心跳
鼓所高懸的鐘樓
從未喪失城市心臟的 脈動
有人敲 響
無人敲 它也響
空氣鳳梨
——一種植物，形似鳳，不用土而懸空，依靠吸收空氣中的水分生長
上不著天 下不著地
它只懸空而著
徹底舍棄了 土壤、水培和器皿
連根 都沒有
連日光下的 投影 都沒有
斬頭去尾 異類
居然只靠一腔情懷活著
空氣 被遮陽棚過濾了
空氣中的水分 也被空調過濾了
相信她對人間的愛 真誠而純凈
既不寄托于肉身
也不依附于言辭
欣賞她對人間的愛 像鳳
一直在飛翔
既不美過 蝴蝶
也不甜過 蜜蜂
追隨她對人間的愛 而駐足
一半虛幻 鏤刻在葉片上
一半真實 烙印在形狀里
是目光和語言
扇動了禮贊的雙翅
是孤獨的懸空
把天和地系在一起
水下迷藏
誰像蟛蜞隱藏于
洞穴之中
誰 螺螄般寄生在石碼頭的下面
做現世的隱居者
我 看不到
它們 已謎一樣存在
外來物種水葫蘆 集體腐爛
哀兵式順流潰逃
幾只雛鳥 在秋葦深處嗷嗷待哺
水上 是飄泊
水岸 是安居
水下 是什么
倘若揭不開河面
波浪喧嘩 微瀾細語
以及 廢船死寂
都無關 真相的泄密
流變一旦逆轉為沉淀
河床一旦涸枯為灘田
你們看到了
一只河蚌 永遠張開了硬殼
一只魚鷸 恒久熟視無睹
白與黑
給你一個健康的食譜
讓皮膚變黑
就多吃
黑豆 黑木耳 黑豬肉
黑土上長的什么都可以
除了黑心
給你一個健康的食譜
讓皮膚變白
就多吃
白米 白面 白魚
白水滋養的什么都可以
除了白粉
給你一個健康的食譜
為了讓皮膚變黑
就在白天把黑夜熬制成
一杯濃咖啡
全部喝下 一滴不留
為了讓皮膚變白
就在黑夜把白天
輾成白沙般的細粉
全部吞下
一點不剩
扔石頭
在黃昏時
我瞄準了 頭頂上一縷白云
全神貫注 扔出一顆不小的石頭
在寂靜中
我瞄準了 樹叢中一只黑鳥
凝心屏氣 扔出一顆不小的石頭
兩顆石頭同時出手
兩顆石頭以同樣圓滿的拋物線
流星般
劃過天空 然后垂直墜落
兩顆石頭 不偏不倚
一塊擊中了我的左眼
一塊擊中了我的右眼
一縷白云做了包扎傷眼的繃帶
一只黑鳥做了通往黎明的向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