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巨匠高二適(四十四)
□ 曹洋
七、曠世風誼:與章士釗交游11
(四)情切切
章士釗對高二適的關愛是無微不至的,高二適對章士釗的景仰之情則如深海。
章、高兩人均是熬夜讀書人,對茶尤為偏愛。雖然比起章士釗,高二適生活要窘迫得多,然而一旦得到好茶,都要與章士釗分享,甚至寧可自己不飲用,也要奉獻給章師。
1965年8月20日夜,高二適隨詩致信章士釗,一則喜報論文在《光明日報》發表,且意外得稿費50.60元,二則說得云南普洱茶一餅,自己舍不得品嘗,小心收藏,奉給恩師。其言云:“前從滇佐客獲普洱茶一方,急收藏于茶鋪筒內(法宜用石灰塊,以紙包之,與茶同置筒中),聞此不堪轉濕。昨用郵奉到,乞哂納。人言普洱濃厚,恐此亦尋常品也。”信中提及“急收藏于茶鋪筒內”,并以紙包住石灰塊同置于筒中,以防轉濕,降低茶的品質,可見高二適心細如發。信中他還向章士釗呈明,請在抗戰流寓重慶時結識的老友高月秋先生刻印“江南高生”一方,以示“小子終身永永不忘此四字也”。
一次高二適得到碧螺春新茶,他想到的依然是恩師章士釗,并賦詩《以春茶寄獻給孤桐老》:
蘇州茶戶碧蘿春,采擷山家供遠人。破梃已堪升鼎味,傾瓶還若飫時新。
化舒并挾風雷長,氣足真饒沆瀣親。自付粗官無德業,奉公才覺露嶙峋。
末句以茶喻人,贊章公為人剛直正派,高士配好茶,人茶互映見其美。
另一次朋友送來安徽祁門紅茶。祁門紅茶是紅茶中的極品,有“紅茶皇后”的美譽,高二適立刻把它藏于金陵雨花茶瓶,仔細包裝好,寄給章師,并附詩《以祁門茶寄爨下翁》一首:
祁門茶到白門莊,卻換新題寄上方。曾帶緋紅宜入室,故令重疊供異堂。
省中井是漪漣水,爨下文真翰墨皇。莫倚曲生風味好,未同鼓吹壯詩腸。
“省中”意思是宮禁之中,“曲生”是酒的別稱。好水泡好茶,怡人心肺。品佳茶,讀美文,吟佳句,賞墨寶,此等樂事,雖是上好的美酒也未必有此味道。這樣的情景高二適雖然未能親眼看見,但他的詩性與爨下翁章師是相通的。
1968年重陽節,北京秋高日麗,香山紅葉妖嬈多姿,章士釗與吳玉老、秘書王益知、義子袁紹良等到香山看紅葉,途中成詩一首,紛呈諸友。而遠在南京的高二適這天沒有寫詩,第二天忽然接到章師來電,十分高興,詩興大作,賦詩《戊申九日無詩,忽奉孤桐老人來電,戲呈》回贈章師:
重陽得酒那為歡,未抵登臨步步寬。山戴金陵休鳳侶,水歸揚子落潮寒。
文公筆下空傳電,戲馬臺前勝急瀾。卻怪陶潛非達者,繞離黃菊豈勝冠。
進入冬季,高二適舊病復發,久治不愈,眼花頭昏,但仍讀書臨帖。他一邊校讀章師的《柳文指要》,一邊編纂草書訣歌。隆冬有雪吟詩遙寄章師,章士釗立即奉和二首,其中一首如下:
戊申嚴冬連日大雪二適有詩來奉和二首(其一)
三年艱苦見天迥,一夜高風自此來。林下未妨明月共,松陵不必小紅陪。
知寒稍憶周公竹,能賦堪輕小謝才。怪底楚騷無補筆,陽春白雪此腰胎。
章師夢見富貴竹,是寬慰高二適,說他身體不久會康復,并贊賞高二適的詩才超越小謝,而比肩于作“騷體”的屈平。
詩歌互和,構成了高、章兩人特有的精神空間,他們相互包容、相互敬重、相互扶持。高二適敬章士釗之德、之義、之才;章士釗愛高二適之品、之骨、之才。他們各自在自己的土地上站成高峰,并遙相呼應。他們人格魅力所形成的霧靄流嵐,總讓后人作無盡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