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青團飄香時
□ 王靜
在五行中,春天對應青色。古人崇尚食用植物浸染的青色食物,寓意去邪迎新。在江南一帶,人們善用各種綠色植物作為輔料,做成青色的團子,稱為青團。清明節期間,家家戶戶在灶頭上蒸青團,清香四溢。
其實,青團是寒食節食物,并非專為清明節而來。只因清明節和寒食節在時間上很接近,人們便順理成章,將兩者習俗加以融合,清明就有了吃青團的說法。青團不僅是一種時令美食,更是一種文化傳承。它外形圓圓的,象征著團圓和完整,寓意家庭和睦和諧。過去,青團還用來祭祖,以表思念之情。
事實上,江南人尤其吳江一帶人,何止在清明節吃青團,平時想吃青團,就做青團了,似乎無關乎太多季節性。如此隨心所欲,張口就來,吳江人吃青團的任性,實質與做青團的食材相關。
大多吃青團地區,采用艾草作為原材料,色澤翠綠,口感清新。吳江人嘴里念叨的青團,玲瓏飽滿,油綠如玉,咬一口,糯韌綿軟,醇香濃郁,甜而不膩,肥而不腴,還不黏牙。如此青綠,用的竟不是傳統的艾草,而是南瓜或絲瓜葉,既意外又驚喜。
我父母及外婆一輩人,做青團信手拈來。做青團,首要的是做苧葉。南瓜葉或絲瓜葉,是苧葉的靈魂。其中,以南瓜葉居多。夏季,南瓜藤四處蔓延,葉片如一個個大巴掌,郁郁蔥蔥,搖曳生姿。掛在藤上的南瓜,正處生長期。此時,斷然舍不得摘取葉片,那會影響南瓜對養分的吸收。待到秋季,大部分南瓜瓜熟蒂落,主婦們要起藤頭了,就可以隨意采摘了。采摘的嫩葉,揭撕去葉片上交錯有致的經絡,清洗后在滾水里過一遍撈出,浸泡在河水里,充分冷透。出水后的葉片,愈發青綠可人,青翠欲滴。將其揉成團,用手壓出水分,抖落成細碎狀。取來大石灰塊,放進鋼化盆,徐徐注入水。石灰開始泡發,內部瓦解,沸騰膨脹,化成了堆堆松松垮垮的粉末。冷卻后,用細篩子篩出粗粒子。細粉末倒進葉末中,不斷攪拌搗勻并揉捏成一個個圓團,靜置于盆中。倒入石灰水,讓其沉頭沒腦。最后用尼龍紙密閉封口。
精工細作的苧葉團,一年四季,隨時供人提取配用。石灰能殺菌,苧葉團斷然不會變質,也不會發黃,只會凝結成塊。想吃青團了,開啟封口,取出堅硬的苧葉團。使出洪荒之力捏得四分五裂后,用淘米籮出水清洗,過濾掉石灰水,確保無一點兒石灰細粒子。此時的南瓜葉,經過與石灰水的長期共存,已修煉出了獨一無二的味道。吳江人就這般優哉游哉地在青團的世界里,不問季節,不問路人,唯問口腹。
過去做青團用的米粉,有糯米粉,也有粳米粉。大都自己用磨子牽。牽出來的米粉,細膩均勻,口感爽滑,富有嚼勁。做青團時,通常按比例進行配置,三七開比較合適,即糯米三份,粳米七份。糯米太多,做出來的青團不易定型。在鍋上再次蒸熱時,青團便如一攤爛泥般,再也扶不起,不僅品相大打折扣,太糯了還易遭腸胃抗拒。粳米太多也不妥,咬起來硬邦邦,瞬間就沒食欲了。
青團的餡,以毛豆餡為上上品。與芝麻一起炒熟,碾磨,混搭。沖倒滾水,撒進紅糖,添入豬油。不斷攪拌,香味撩人,直灌鼻腔。很想借嘗餡料甜度之名,大快朵頤一番。哪怕只舔舐竹筷上沾染的毛豆餡,也極為滿足。當然,餡料通常也有赤豆餡的。赤豆燒熟燜爛后,放入綿白糖,味道鮮甜。
經過慢揉細搓,外披春綠、內裹香甜、底托竹葉的青團被端進灶頭的竹蒸架上,大火蒸煮。揭開鍋蓋之際,醇香撲鼻。青團在朦朧繚繞的霧氣里,晶瑩飽滿,端著架子,羞羞答答,若隱若現。出爐后,一個個被安放在竹匾里。用蒲扇輕輕扇風,青團逐漸定型冷卻。此時的青團,軟軟糯糯,充滿光澤,令人“唇唇欲動”。再敲一個紅印章,恰似春天的紅情綠意。農家原汁原味的青團,體體面面,上廳堂啦。
現在吳江人還是保留著吃青團的習俗,或許久居鄉村的老一輩,還會用苧葉做青團,簡直可遇不可求。于我這個游子而言,始終懷念純純正正的老法頭青團味道。當然,現在市面上的青團,無論用料還是制作工藝,都有了繼承和創新,餡料也是層出不窮,豐富至極。點兵點將,無論哪一款,始終是最江南獨具匠心的味道,令人回味無窮,春心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