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春節(jié)過后，當是2月下旬的某一天，我和父母親及兄弟姐妹一起由揚州去往杭州，探望在那里生活的外公外婆和姨媽一家。那年我24歲，已在揚州一家紡織廠做了近四年的工人。杭州是母親的娘家，此前的二十多年里曾隨母去過多次。而印象最深的可能便是這一次了。

當時我已拿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所以心情也特別的好。我們在杭州逗留的十多天里，一家人很開心地游玩了西湖的諸多景點，包括靈隱寺、虎跑泉、九溪十八澗，還去錢塘江大橋旁邊瞻仰了為護橋而犧牲的蔡永祥烈士塑像。我那時候工作之余，熱愛寫詩，已在全國各地有關報刊上發(fā)表了不少的詩作。在杭期間，我和同樣喜愛詩歌的弟弟一起，還斗膽去拜訪了當時《浙江文藝》（后恢復刊名為《東海》）的主編龍彼德先生、《杭州文藝》（后恢復刊名為《西湖》）的主編薛家柱先生以及《浙江日報》的副刊編輯（可惜名字不記得了），很榮幸受到了他們的接待，分別向幾位老師匯報了學習寫作的情況，并互留了各自的通訊地址。

這次的杭州之行，作為愛好寫作的我們的確收獲頗豐：利用晚上時間寫出了好幾首詩作，有些可能是回到揚州后陸續(xù)寫出的，并將這些詩分別寄給了剛剛熟識的刊物主編和報紙副刊編輯。沒想到的是，對兩個外省的同為工廠小工人的業(yè)余作者，他們能給予那樣的厚愛，詩作在幾家報刊都很快被安排發(fā)出——《浙江文藝》1978年2—3期合刊發(fā)表了我們的《唱給梅家塢的茶葉》和《樓外樓的窗口》等兩首詩；《杭州文藝》1978年3月號發(fā)表了我們的總題為《捧起錢江當琴彈——為周總理八十壽辰而作》的民歌體短詩共五首；《浙江日報》當時的文藝副刊“紅爛漫”于1978年4月16日發(fā)表了我們的《西湖抒情》《生命永存——寫在蔡永祥烈士塑像前》《心靈的鏡子——寫在虎跑泉》等三首詩。

這些詩作中占了較大比重的是對我們所敬仰的周恩來總理的懷念與贊美。那一年的3月5日是周總理的八十壽辰，而為中國革命辛勞了一生的他卻在1976年的1月8日永遠地離開了我們。記得總理去世時，我十分悲傷，趴伏在車間的工具箱上寫下了一首哭悼的詩。此行杭州，我們通過寫“梅家塢的茶葉”（總理曾五次視察茶鄉(xiāng)梅家塢）“樓外樓的窗口”（總理曾在樓外樓飯店多次接待外賓）來寄托彼時的年輕人對共和國總理的一種深切懷念。

有資料統(tǒng)計，總理生前（包括解放前的國共合作時期）曾先后三十次來到杭州（包括所屬的縣市），最后一次是1973年的9月16日，他陪同時任法國總統(tǒng)蓬皮杜訪問杭州。當時總理已是75歲高齡了。也就是這一次，他在杭州留下了一段令世人難忘的佳話。說是這天下午，周總理一行就要離開杭州了。連續(xù)幾天隨行人員都很辛苦，周總理便吩咐秘書說，今天中午我請大家到樓外樓吃頓便飯。一行人很高興地受邀吃了這頓飯。據(jù)說餐桌上，總理還興致勃勃地向北京來的同志介紹了這家百年老店的一些名菜，諸如西湖醋魚、龍井蝦仁、叫花童雞、東坡肉、宋嫂魚羹等。餐后，周總理讓秘書去結賬，浙江省的同志在一旁阻攔說：“不要總理付了，由我們地方來報銷吧！”周總理聽了說：“今天是我請大家，當然應由我付錢。”樓外樓的經(jīng)理知道總理的脾氣，若不收錢，總理會生氣的，就收了10元錢。誰知總理堅決不肯，堅持一定要按對外的牌價付足。樓外樓的經(jīng)理和廚師商量后，又收了5元，但總理認為他們?nèi)詻]收足錢，有些生氣了，說：“誰請客誰付錢，該付多少付多少，總理也應當和一般顧客一樣付錢！”經(jīng)理沒辦法，只好又收了5元，這樣前后一共收了20元錢。誰料總理一行離開飯店一小時后，當時的筧橋機場給樓外樓經(jīng)理打來電話，說周總理臨上飛機前留下10元錢，補付中午的餐費。樓外樓的經(jīng)理和職工捧著這30元錢，深為總理廉潔奉公的精神感動不已。大家商量了一下，只好按總理的要求，把當天午餐的飯菜完全按照牌價仔細算了，總共是19元5角。隨后他們給總理寫了份報告，并附上清單和多余的10元5角，寄給了北京國務院周總理辦公室。

這則我現(xiàn)今從相關史料中摘下的發(fā)生在周恩來總理身上的真實的故事，在1978年的初春我無疑是聽說了，且一定被深深地打動了，這才有了我們兄弟寫下的這首詩《樓外樓的窗口》。詩不長，只有二十行，請允許我在此照錄：“樓外樓的窗口，/幾多深情的目光在這里涌流。/凝望著西子湖畔呵，/期盼周總理到此重游。//總理啊，今天是您老八十壽辰，/操勞了一生，此刻也該小憩再走。/當年的廚師為您備好飯菜，/想和您說說話，再喝點您喜歡的酒。//放心吧，這回我們不會讓您為難，/菜金一定記在您的賬上頭。/如果您實在抽不出空，/哪怕是坐十分鐘、五分鐘也可。//上次臨行時您說：/一定再來，再來杭州。/可是冬去春來，我們等啊等啊——/總希望有一天您能出現(xiàn)在我們窗口……//有人說您已經(jīng)遠去，/可我們不信，不信您就這樣和您熱愛的百姓分手。/趁您八十壽辰的時候來一趟吧，/樓外樓的廚師已為您溫好了美酒……”

這首寫于四十三年前的詩，如今讀來，分明顯得稚嫩和淺陋，但對總理的那份情感卻是樸素、真切的。今逢總理一百二十三周年誕辰日，不由想起這段往事，記下它，是為了表達對黨的創(chuàng)建者、敬愛的周恩來總理崇高品格的緬懷之意。

王慧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