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大娘（生卒年不詳），原名為公孫昔，胡女，郾城北街（今河南省漯河市境內）人，唐玄宗妃子，以善舞《劍器》聞名于世，為唐代著名舞蹈家。

　　公孫氏大概是從民間成名之后進入梨園，成為玄宗“八千子弟”中的姣姣者，妃子中的一員。唐代是開明的王朝，女性的地位甚高，民間女子可以不受限制出入任何場所，自我掌握情感聚散。長孫皇后、平陽公主、武則天、上官婉兒等都是那個時代的典型代表。大唐的開放與開明是全方位的，定居長安城內的西域波斯人眾多，各色人種滲透融合，音樂舞蹈發展繁榮，是真正娛樂至死的時代。玄宗的教坊在冊藝人為11409，由教坊使統一負責管理，其中包括創作中心、歌舞中心、樂隊與雜技團。唐樂十部燕樂、清商伎、西涼樂、高昌樂、龜茲伎等天下聞名，舞蹈有軟舞、健舞、柘枝舞、軟健舞與器舞等百花齊放，楊玉環與閨蜜謝阿蠻是軟舞天后，公孫大娘為劍舞天后。“公孫大娘”中的“大娘”并非年齡老大，是“長女”之意，“娘”在唐代對年輕女性的泛稱。公孫大娘可能罹難于“安史之亂”。

　　公孫大娘在史書上并無多少記載，但確有這個人物，《舊唐書》《明皇雜錄》《明星曲》《西河劍器渾脫》都有記載。公孫大娘最擅長的舞蹈《裴將軍滿堂勢》，舞蹈風格凌厲剛

　　公孫大娘舞劍圖

　　猛，飛花滿天。唐人李肇《唐國史補》云：“張旭言，見公孫氏舞劍器，而得神。”鄭嵎《津陽門詩》描寫唐明皇生日千秋節宮中舉行盛大樂舞表演時：“公孫劍伎方神奇”，并自注：“有公孫大娘舞劍，當時號為雄妙。”《明皇雜錄》：“上（玄宗）素曉音律。時有公孫大娘者，善舞劍，能為《鄰里曲》《裴將軍滿堂勢》《西河劍器渾脫》。”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記載吳道子“出沒神怪即畢，乃揮毫益進”，也與公孫氏時有關。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并序》中描寫公孫大娘舞劍的精彩句子：“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杜甫觀公孫大娘舞劍是在開元三載（717）于郾城，時年6歲，寫詩時是50年之后，這是對當時情景的追憶，因為公孫大娘弟子高超的舞技觸發了他的聯想，才有這樣精彩的描寫。

　　杜甫這段文字描寫了公孫氏舞劍的形象與氣勢。“佳人”，言其氣質之美；“觀者如山”，描寫觀眾之多，襯托公孫舞劍的名氣大得不得了，被人們視為舞神，大概此時公孫氏尚未進宮。“天地為之低昂”，烘托公孫氏之舞蹈氣勢豪蕩，意象驚絕，給人以心靈之震撼。“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描寫舞蹈意象，舞者手持火炬劍器等物，時而旋轉，時而翻騰，時而俯伏，時而躍起，時而疾步，時而凝眸，迷離仿佛的旋轉意象，猶如火球一個一個從空而落，讓人想到后羿射日；時而象彩龍在天空中飛動，輕盈的神態，虛擬的造型，舒展的舞姿，使觀者驚心動魄。“來如雷霆收眾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從表演效果來描寫，“射日”“龍翔”擬動勢，“江海凝光”擬靜勢，“雷霆”擬聲音，這樣把舞者的形象、動作、神采、氣勢、舞蹈效果都寫出來了，舞技之高超、意境之壯美，我們便可以想見了。

　　公孫大娘和裴旻可能是師徒關系，這一時期的優秀舞蹈家數不勝數。公孫大娘的劍舞藝術是在繼承前代成果的基礎上又融合了外來風格，糅進了自我個性與時代精神。劍舞是手持短劍表演的舞蹈，短劍的劍柄與劍體之間有活動裝置，表演者可以自由甩動、旋轉，使其發出有規律的聲響，與優美的舞姿相輔相成，造成一種戰斗氣氛。先秦時期已出現劍舞，主要用于祭祀。秦漢時期劍舞亦流行，《孔子家語》記載，子路戎裝見孔子時，曾拔劍起舞；《史記·項羽本紀》記載在鴻門宴上項伯與項莊對舞長劍的故事。

　　唐代劍舞逐漸演變成了女性舞蹈，舞蹈與藝術結合緊密。男性劍舞者以裴旻為代表，他是真正的武將，唐文宗盛贊裴旻之劍舞、李白之詩歌、張旭之草書為唐代三絕。《獨異志》記載裴旻舞劍：“‘擲劍入云，高數十丈，若電光下射，旻引手執鞘承之，劍透室而入，觀者千百人。”裴旻劍舞偏重于功夫的表演，絕技驚天，既可殺敵，又可欣賞。公孫大娘有《裴將軍滿堂勢》應從裴氏劍舞中汲取了營養，強化舞蹈的力感氣勢，有震人心魄的美感效果。公孫大娘的劍舞偏于藝術，沒有用于實戰的記錄。公孫大娘的舞蹈特點，首先是在唐代健舞的基礎上又加入富有女性特征的優美身段，更顯意境之飄逸，舞者的英姿颯爽；其次將西域舞蹈或西北地區民間舞蹈加工形成的高難度舞蹈特技，將其編排在劍舞之中。又次，注意服飾在舞蹈中的審美效果，她穿著戎裝起舞，以前的女性很少這樣做的，這更顯示主體形象的英氣逼人。其四，與音樂密切配合。劍舞多為在戰斗前鼓舞士氣和慶功的需要，往往具有自娛自樂、自編自演之特點。而公孫大娘她雖不是軍人，而有陽剛威猛的氣質，她的劍舞從武舞中汲取了營養，可能借助軍樂的伴奏，鼓點激越，聲勢浩大，使舞蹈既具感染力，又有震撼力，演奏了一曲曲生命的頌歌，時代精神之頌歌，對詩詞、書法家的創作也產生了較大影響。

　　藝術之花璀璨，是國家政治穩定、經濟繁榮的象征，不應該淪為統治者驕奢淫逸的標志。唐玄宗早年是英主，晚年是昏君，由他的昏聵斷送了大唐盛世，璀璨的藝術之花很快凋謝，梨園化為廢墟，一代舞后也化為泥土，后人哀之而不鑒之，亦使后人而復哀后人也。

　　感此而賦：

　　之一

　　壯哉舞后公孫，飛天劍器銷魂。

　　盛世煙云銷散，英姿浩氣長存。

　　之二

　　大唐沉醉如癡，教坊春色如詩。

　　健舞胡旋競秀，最賞朝陽一枝。

　　之三

　　縱橫捭闔四方，山川失色低昂。

　　爍如后羿射日，矯如龍鳳飛翔。

　　之四

　　生命精神燦妍，舞境觸發靈淵。

　　張旭霜毫飛動，杜公筆掃云煙。

　　之五

　　藝術之花艷鮮，賴乎國力強堅。

　　往事不堪回首，感傷怕聽啼鵑。

　　（本文選自《詩詠中華·舞蹈篇》，作者蔣力余系湘潭大學教授，詩書畫美評家，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