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巨匠高二適（四十）

□ 曹洋

　　七、曠世風誼：與章士釗交游⑦

　　（二）愛其深

　　高二適的人生發(fā)展史幾乎是由與章士釗交往所構(gòu)成，基本上高二適人生中的重大事件都有章士釗的背影。章士釗勉其志，嘉其骨，薦其才，情深意切。1943年夏，章士釗游瀘州，勝山佳水，清夢浩歌，卻念念不忘高二適，賦詩《寄高二適一首》：

　　別淚遙添錦水波，此情今古不相訛。幾回孤鶴縈清夢，一漾重江發(fā)浩歌。

　　午睡乍醒疑自失，秋陽不退待如何。明朝更蠟云峰屐，卻愿浮云蔽日多。

　　章士釗多情，但不濫情，他以詩意的筆觸記錄了他與高二適的曠世情緣——“此情今古不相訛”。章士釗一生在多個領(lǐng)域縱橫捭闔，獨對傳統(tǒng)文化不舍其緣。高二適卻舍其余，唯專詩詞國學書法等傳統(tǒng)文化，一生可謂四肢不勤，一心只讀圣賢書，且又耿介狂狷，故生活能力極差。他之所以沒有淪落到王令、陳師道的悲劇境地，是因為內(nèi)有賢妻朱鳳子的料理，外有章士釗的傾力相助。

　　1950年高二適失業(yè)，全家近十口人，溫飽成了大問題。不諳農(nóng)事的朱鳳子竟租地種植，以渡難關(guān)。這年4月，由于食不飽力不足，高夫子在致蘇淵雷詩札最后說：“無力再寫，即此擱筆。”可見高家的困難。在蘇淵雷等舊友的幫助下，8月，高二適為生計只身來到上海，任私立南京工業(yè)專科學校上海分校語文教員，但不知何故（筆者推斷，高夫子的方言口音過重，學生不易聽懂是主因），次年春第二學期后，學校不準備再繼續(xù)留用高二適。

　　當然，章士釗知道了此事。1951年3月，章士釗由香港返京，特途經(jīng)上海，在茅家酒店召集上海文化人聚會，高二適受邀。活動當天到場共38人，其中有上海臨時聯(lián)合救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李思浩、高二適老鄉(xiāng)上海文管會的冒廣生及老朋友上海市圖書館的潘伯鷹、上海市財政經(jīng)濟委員會的蘇淵雷等。章士釗此行的目的除了會會老朋友，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幫助高二適解決工作問題。

　　陳誦洛在致汪辟疆函中較詳細地講述了此事：

　　……

　　四、茅店公宴孤桐，到三十八人。

　　……

　　十三、二適原任教已成問題，此次長沙公來，特以二適事親向淵雷致感謝之忱。此后二適出路，仍由長沙托蘇設計，俟有眉目，再由章加以促成。

　　8月，華東交通專科學校成立。在章士釗主導，蘇淵雷操辦下，高二適的工作得以解決。10月，高夫子得以受聘為華東交專語文教師。可能還是語言問題，兩個月后，調(diào)任校文書及圖書管理員。雖走下講臺，但能進圖書館，與書為伴，且有一份薪水，不亦樂乎。重要的是在上海能與重慶舊友諸如蘇淵雷、沈尹默、潘伯鷹、李拔可等相聚，述情、懷舊，欣悅的還是談詩、論文、說藝。正因為章士釗的助力，上海三年的時光，高夫子總體是歡愉的，讓他得以繼續(xù)他的書齋生活、詩性生活，同時也是他籌劃書法事業(yè)的預備期。

　　1952年，高二適老鄉(xiāng)鄭肇經(jīng)教授在上海參與籌建華東水利學院。鄭肇經(jīng)賞識高二適的古文功底，1953年10月下旬，高夫子隨鄭肇經(jīng)由滬返寧，任華東水利學院圖書館職員，協(xié)助鄭肇經(jīng)編寫《中國水利史》。為研究需要，高二適購買了《水經(jīng)注》研讀，他題跋說：

　　二適得于滬瀆，時將返寧，擬從事水利為研求，實學之初基也。

　　此次研讀《水經(jīng)注》不經(jīng)意為他日后神交畫家陸儼少埋下伏筆，為晚年高夫子人生意外收獲之一。1958年3月，高二適因病從華東水利學院圖書館退職。1951年7月29日，以“敬老崇文”為宗旨，為團結(jié)、惠顧老舊碩學之士、社會名流和專家學者，國家成立中央人民政務院文史館研究機構(gòu)，章士釗任副館長。1953年3月，江蘇省文史研究館成立。1959年10月23日，章士釗出任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章士釗接任館長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困頓的高二適，他著手舉薦高二適為中央文史館館員。1961年8月25日，高夫子有詩酬謝：

　　辛丑七月十五日，得章行嚴京國書，稱有提名事，懷思懇敘，佇候繼聲，先成此詩奉謝。

　　忽捧新辭帶劍霜，浮槎聲影到池潢。孤云自作奇峰勢，秋稼人傳百谷旺。

　　都下倘容為食計，尊前只待報恩忙。碎琴不數(shù)麟臺客，荴露終看筆辯強。

高二適《水經(jīng)注》題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