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城的老街不長,清靜到極致。從紅橋往西至龍云居茶樓,漫步在這條街上,感覺這街是自家似的。
去得多了,忽一日,興起,踩著每一塊石板,數出了鋪在街上的445塊石板(以中間的橫石為主)。然后,又一步步,走出了195步老街。
一塊一塊數著地上的石板,一步步記著走過老街的步子,忽然感覺到自己步伐有了節拍,整個人竟也有些纏綿起來。
難不成,浸染在這老街骨子里的600年絕唱,此時,把我這個專心數著石頭,想知她有多長的無聊之人,當作了知音,給我打起了節拍。只可惜,我是怎么甩也甩不出那攝魂的水袖來的。
因為大閘蟹,巴城的名聲沒有陽澄湖大,也因為大閘蟹的“橫行”,更是把巴城改變了性格。其實,在眾多水鄉古鎮中,巴城不是靠“小橋流水人家”來吸引人的,而以她骨子里的纏綿,讓人欲罷不能的。
這與她的地理位置相關,鎮的西部有陽澄湖、傀儡湖、鰻鯉湖,北部有巴城湖、雉城湖,五湖環連。東部河流密布,有張家港、楊林塘、雉城塘、茅沙塘、古塘河、新塘河等。尤其是張家港和楊林塘兩條大河在鎮腹縱橫交會。至今,巴城龍云居茶樓西面的河上,上百噸的大船一條接一條。
守著這么好的交通條件,如沒有一點自己的特色,怎能讓路過的那些見過世面的大商船的貴人們,靠得了岸,住得下人,留得下心呢。
但我想,留住他們心的,一定不是現在橫行的大閘蟹,那時的蟹還是一個上不了臺面的東西。而是,搖著農船、河邊洗菜汰衣裳的那些村姑少婦嘴里唱著的那曲水鄉小調,這是何等的纏綿悱惻。
這情景一定就像現在北方游客來到周莊,一聽船娘的歌聲就邁不開腳一樣。只是,現在可以不來周莊,也能聽到。而當時,若是要聽,且一旦迷上,要么靠岸停船住下,要么學了帶走。
原生態的調調,一直是讓人魂飛魄散的。
就算現在,各種歌唱比賽中,來自山寨的姑娘,只要一亮嗓子,即便聽不清半個字,但有幾個能扛得住這調的誘惑,哪個不是頓時安靜下來。
那時那景,這被水磨過的昆山腔,自然有了魔力,這咿呀的唱腔中聽得見風婆娑著的竹葉,看得見雨親吻著村姑的額頭。再加上這袖看似隨意的一甩,便讓人頓時千腸百轉,整個人纏綿的不行。
每個人的心中,都藏著一顆纏綿之心,恰好她在,又恰好你來,便也纏纏綿綿起來。昆山腔調傳遍京城,也就不足為奇了。
只是這曲兒被人帶走了,雖成了百戲之祖,卻淪落到了保護,成了保護的獨獨把巴城忘記了。還好,這195步的老街,倔強地與橫行霸道的大閘蟹抗爭,堅守著巴城最后一塊陣地。或許,老街知道,終有一天,昆山的這腔這調還是會回來的。
但凡民間的好曲,一旦被傳唱,便會引來風雅之人無數,更有癡迷之人,付出畢生精力,記錄、傳唱、發展,使之成為經典。有時候想,為什么現在聽那唱曲的人,能把一個字,也能唱得如此婉轉纏綿,莫不是當初風雅人士,喜歡那曲調,卻聽不懂村姑少婦唱的是什么,在學習時,干脆就來個一字一調罷了。
再細看那些留傳至今的劇本,其唱詞無不是惜字如金。而那水袖,也許,也是見著村婦在河埠汰衣裳時,經常在水中來回甩衣服過洗的不經意舉動所吸引,而被他們演變而來,融合成了如今的“唱做”。
之后,往往發源地反而沒了聲音。只有到了失去之時,方知去源頭作保護。巴城,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正在全力保護著600年的千古絕唱,讓子子孫孫纏纏綿綿。
時日,然你也去巴城,與老街一起纏綿。
江南時報行走江南工作室 袁福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