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煒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每當草木搖落，霜花漸濃，這闋從《詩經》里走出來的節氣，總會揉捏著霜的凄冷，與秋天作最后一次深情回眸。

　　霜降是二十四節氣中的第十八個節氣，《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說：“九月中，氣肅而凝，露結為霜矣。”霜降表示天氣逐漸變冷，露水凝結成霜。古人根據霜降的典型物候特征將它分為三候：“一候豺乃祭獸；二候草木黃落；三候蟄蟲咸俯。”意思是，霜降一到，豺狼捕獵到了食物，先祭天再享用，來表示對大自然的感激之情；花草樹木枯萎的枯萎，凋零的凋零，連蟄蟲也躲到洞中不動不食，垂下頭來進入冬眠狀態，天地一片寂寥。

　　俗話說“霜降殺百草”，一提到“霜”字，我們聯想到的就是那晶瑩剔透的冰和瑟瑟發抖的冷。林黛玉在《葬花詞》里寫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描寫出了弱女子如履薄冰的生活處境。而在《西廂記》里的長亭送別，“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霜降之后的景物是何其的凄涼，那紛落的黃葉、嗖嗖的西風、南飛的大雁，無不令人愁緒滿天、柔腸寸斷。

　　霜降不僅在歷代文人雅士的筆下是一個冒著“寒氣”與“肅殺”的節氣，就連在我們平時生活中，也時常用“霜打的茄子”來比喻精神不振，無精打采。小時候我生活在農村，曾經為了“霜打的茄子——蔫了”這句歇后語，專門約上小伙伴，大清早吸溜著鼻涕跑到菜園里驗證過。

　　那綠意鮮亮的茄子，經過霜降的一夜洗禮，的確變得發軟、發蔫了，個個耷拉著腦袋，可憐兮兮地躲在失去生機的枝葉間，看著著實令人憐愛。好在大人們說，“不經霜打，柿子不甜”“霜打白菜賽羊肉”“霜降見霜，米谷滿倉”，想到還有這么多舌尖上的美味等著我們，不覺對遼闊的田野上籠蓋的一層薄薄白霜，油然生出幾分好感。遠遠望去，猶如一道清澈的月光灑落人間，清冷、明亮、高遠，詩意滿滿。原來天降白霜，是讓一些蔬果的生長轉向它們的內里，醞釀更加幸福的甘甜。

　　萬木霜天的時節，沒有了那么多的花花草草、枝枝蔓蔓，少了鳥叫，沒了蟬鳴，既沒有繁花分神，也不會一葉障目。可此時對于鄉親們來說，似乎終于抓住了刪繁就簡樹的枝條的時機，家家戶戶熱火朝天張羅著準備過冬的柴火。他們先將一些無法蓋房和做家具的樹鋸倒，截成長短適中的一個個圓木，再用斧子劈成均勻的柴火，整齊地碼放在屋檐下，讓風吹，讓陽光曬。這一堆堆的木柴，經霜一打，耐燒得很。到了凜冽的寒冬，取幾塊扔到灶間或火盆里，火光熊熊，吶喊似的。即使燃盡，透亮的紅光依然依附在木炭上，經久不熄。

　　“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此刻，站在秋深處眺望，我依稀看到了冬天的影子，心里也滿是春天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