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巖

　　父親的腳下趴著兩條狗，是公園里的流浪狗。杏子常給它們喂火腿腸，她管乳白色那只叫小白，深黃色那只叫大黃。

　　不知道是電線接觸不良還是其他原因，杏子感覺長椅旁的路燈比剛才暗了些。她隨著路燈微弱的燈光，將視線緩緩上移，最后目光落在黑色的天空上。

　　“啊，今天沒有月亮啊！”杏子小聲咕噥道，隨即住了嘴，不再說話。她突然回憶起母親車禍去世的那個黑夜，父親背著正上幼兒園小班的她去找母親的那個黑夜，同樣的，也是沒有月亮。

　　她痛恨黑夜不僅無情奪走了母親的生命，而且使她的父親永遠地活在自責的循環中。

　　那天母親是從宜興娘家探親完，為了省錢，才買了夜班長途的票出事的。杏子的父親一直覺得是他沒出息，沒有多掙錢，才害杏子從小就沒了媽媽。

　　時間總會替沉默的人對過去說再見。這件事已過去十年，杏子現在上初二，母親的樣子，已在她的腦海里模糊，就算再悲痛欲絕，她會告訴自己：擦干眼淚，跟上生活的節奏與分針秒針不停轉動的步伐。

　　“大黃小白，你們要保護杏子姐姐。”父親一邊說一邊不停撫摸著小白的頭，小白就很乖地躺在父親身邊，不聲不響。杏子一直覺得小白的性格很像她的父親，沉默寡言，總是將情感蘊藏于心里。

　　“狗是很忠誠的，杏子，它們是有心的。”父親斷斷續續重復這句話，撲面而來的濃厚酒氣使杏子不禁打顫，往右邊挪了挪。

　　小白還是在父親的懷里，杏子看見它的眼睛里，竟然撲閃著淚光。

　　“爸，小白好像哭了。”杏子不可思議地說著。父親只是瞇著眼笑了笑，重復道：“它們是有心的，它們也知道誰對他們好。”

　　也許小白的記憶里還沒有人類這么愛護過它，它把父女倆當作了親人，一種跨越了物種界限的親情。

　　她決心像父親一樣勇敢。

　　因為她終有一天也要成為媽媽，甚至成為祖母，成為一個生活經歷豐富的長輩。她也要語重心長地教育兒孫，讓他們變得勇敢，就像父親對她一樣。

　　這個時候，杏子想起父親曾經教她背誦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的詩句。她奮力向著前方跑去，離橋洞的出口不遠了。杏子明白，等路燈再次照射在她臉上時，黎明便來了。

　　回家的路上，她已經不怕了，她已經穿過黑暗的橋洞，在路燈下撿起了樹枝。她鼓起一個少女內心所蘊含的最大能量，堅定回頭的那一刻，她是無畏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