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駕……”一個半大的孩子跨坐在一條田園犬的身上,親切地喚大狗為“阿黃”。可憐的它背著孩子四處亂竄,來到田園間與蘆葦邊。
這是父親無數次向我講述過的童年回憶,騎狗大概也是他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但這一切,都徹底的被抹去了,家中頂梁柱(爺爺)的倒下,讓父親不得不繼續干農活,一邊在讀三個年級合上的小學。
這樣的愉快再也不會有了,有的是稻田的插秧,去塘邊放鵝,養豬養蠶,捉鼠打狗……蘆蕩里的野鴨追著他,一路從孩提長成少年,再到舉家之力接受高等教育。就連這一切的辛苦也變得像觸之不及的泡影消散了。家鄉的一切像是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再也沒有了,灰燼包裹著記憶,送他去別地讀大學。
記憶中父親會像那首不必引述的歌里一樣,坐在土丘上,用葦草編手環,赤腳走在田埂上抓一兩把野菜。可當他大學畢業工作幾年,自以為可以讓母親自豪地回家時,一切已經不像記憶了。
再也沒有一隴一隴的田野麥浪格桑花,它們早已被公路替代,也沒有一簇簇的馬蘭頭或薺菜花,別說土丘了,四周平緩的像是未開發的郊野。記憶當然不算永恒,可它至少比土丘田隴持久。父親心中極清晰的知道,那些日子再也不會回來,那些無法述之于口的苦難也已成為過去。時光已更迭幾十余載,如此絕情的帶走一切美好,以至回憶竟只能向我講述。
然而誰又會說,時間到底做錯了什么呢?那些吃不飽穿不暖我無法想象的苦日子,烈日下的無邊荒田和不知何時會來的蝗蟲,沒有通信連書紙都稀缺的年代,不也一樣絕不留戀的離開,再也沒有了嗎?苦難是如此的深刻難以忘懷,可竟還沒有田埂命長,更不如記憶刻骨銘心。父親所不能釋懷的,竟是幾只狗,幾個小伙伴。抱怨、埋怨、悲痛,潺潺流去,只留下一點水痕。
再也沒有難以忘卻的傷疤,再也沒有念念不忘的遺憾,時間永不回頭的帶走了童年,也寬容的帶走了苦難。這些再也不會有的事物可能只存在于父親的記憶里吧,可能還有阿黃的腦海中……